第167章 邪降(十三)

房間的燈熄滅了。

李銀航對著那窗簾犯了半個小時嘀咕,生怕她半夢半醒之際,再有個什麽東西人模貓樣地從外頭爬過去。

直到南極星都開始在她枕邊打起了小呼嚕,她才心一橫,睡了。

房間中,只有江舫清醒而沉默地仰望著天花板,想著邵明哲。

不知怎的,他覺得他那雙露在外面的眼睛,很熟悉。

至於在哪裏見過,他卻記不大分明了。

這樣的情況實在罕有。

江舫和自己的腦子較了半天勁,直到身側的南舟一翻身,拱到了他的懷裏,

黑暗裏,南舟烏幽幽的眼睛裏浸著兩丸清水,仰望著他,也不知道醒來多久了。

江舫不費力就將人抱了個滿懷。

南舟:“我在偷看你。”

把“偷看”說得這樣堂而皇之,也就是南舟了。

江舫哈的笑了一聲,垂目望著他。

南舟:“在想什麽?”

在這時候提及不相幹的人,著實太煞風景。

於是江舫熟練地騙人道:“想著明天怎麽帶你出去玩。”

南舟:“要我陪你一起想嗎?”

江舫:“不用,我已經想好了。”

南舟提問:“我們出去之後,也能這樣出去玩嗎。”

江舫默然。

這個問題他很耳熟。

他記得,自從自己在誤服【回答】,在那場PVP裏說了那樣傷感情的話後,二人就很少再談論關於將來的話題了。

二人不約而同地嘗試去遺忘未來。

江舫究竟能不能離開,而被遊戲困住的南舟在江舫離開後,能去往那裏,那些都是無法【回答】的事情。

以江舫的絕對理智,他不可能去承諾什麽做不到的事情。

只是,江舫越來越長久地失眠。

他望著枕側南舟的面容,指尖隔著幾寸,徐徐劃過他的唇頰、眉眼,預演、模擬、練習著與他分離後的心情。

他藏起那顆心,只敢在夜間放肆而長久地注視著屬於他的那顆星星。

有時候,南極星會跳到枕邊來,好奇凝望著他們。

江舫獨自享受著這點隱秘的放縱,抵抗著血脈深處那炙熱的、獨占的瘋狂。

而南舟再次提及未來,恰好是他們共同走過的最後一個副本裏。

仿佛冥冥之中,早有預感,也早有注定。

也是這樣一個夜晚,江舫沒能在他們落腳的地方等到南舟。

他找了幾圈,終於在教堂的彩色玻璃下,找到了南舟。

他頭上懸著巨大的時鐘,人就顯得伶仃起來了。

他在彩色玻璃的黑色陰影內靜靜站著,指尖抵著玻璃表面,不知道是在看外面,還是在看玻璃上自己淺淺的倒影。

江舫上來牽他的手:“怎麽在這裏?回去睡覺了。明天我們就要正式往莊園裏送信了。”

在這個帶有西幻色彩的副本裏,他們分成了兩撥。

富麗堂皇的教堂,與一座十四世紀風格的城堡隔岸而望。

兩棟建築物之間相隔3英裏左右,中間隔著一道不見底的深淵,一座鐵索橋跨淵而過。

踏上去時,橋身顫悠悠的,鐵鏈會不間斷發出繃緊的細響。

論其驚險程度,基本等於要江舫這類恐高症資深患者的命。

教堂裏的管理者是牧師,叫基思。

城堡的主人則是雪萊公爵。

這二人在設定中是好友。

玩家們的任務,就是按照系統分配的角色,扮演二位主人的侍從,每日過橋,為兩個角色傳遞信物。

……聽起來不算非常困難的任務。

而江舫和南舟又都被系統強制分配成了教堂的神職人員。

這更讓江舫安心。

盡管按照合理性而言,他們兩個一人去城堡,一人在教堂,才是更妥帖的雙保險,江舫還是為這樣的分配隱隱感到安心。

他們在一起很久了,久到江舫幾乎要淡忘他的病。

但他聽到南舟對他說:“我不跟你們走了。”

南舟的吐字向來冷冷的,因此格外清晰,絕沒有聽錯的可能。

江舫覺得自己不是聽錯,只是沒聽懂,因此嘴角還掛著溫和的笑模樣:“還想在這裏看月亮嗎?”

南舟:“嗯。再看一會兒。”

江舫:“我陪你。”

月色被彩色玻璃解析成支離破碎的樣子,已經失卻了原本純凈的色澤,落在南舟身上時,就被切割成了斑駁的光影。

江舫的心思卻不在月亮上,逐漸開始被南舟剛才那句“我不跟你們走了”支配。

他想,這是什麽意思呢?

一點恐慌捕捉了他的心。

他望向南舟時,發現南舟也在回望著他。

南舟說:“……我的意思是,不走了。”

江舫的笑容不大自然了。

他溫和地曲解著南舟的意思:“要看一晚上嗎?”

南舟話音清晰、邏輯分明,不肯給他一點多余的希望:“這次副本結束後,我們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