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生命的形式(第2/4頁)

“每個生命都獨一無二,所以獨一無二是最為平凡的屬性。”亞斯塔羅斯說,“何況生命是一個非常、非常大的概念,並非只有人類能稱為生命,生命並不是一定要追求智力,生命的生存也不必活躍,在競爭中表現有力,生命只是要存在下去。‘人’這種物種是因為個頭更大,繁衍更快,生存所需的條件更高,為追求自身的長久延續,才不斷改進族群的內部結構,結成一種名之為‘社會’的形態以便互相協作。這就是人類前進的方向。”

“因而人的一切行為都有其目的,一切目的的根源都是要存在下去。他們會沿著這個方向一直前進,個體的獨一性與集體的共性相合,猶如一個龐然大物與它的觸肢,他們一定會探索所有可能的道路,包括從基本層面修改生命的面貌……”

雷鳥臉色發白,雖然亞斯塔羅斯的語句中有許多他不明白的東西,但他依舊能聽懂大概的意思,“這是竊取了神的權柄……這是人類不能去做的事情!”

“神是不存在的。”亞斯塔羅斯說,“自始至終都是人。只有人。”

因為吸引之力而產生的狂瀾逐漸平復下來,儲君的成長終於停止了。他站在兩名年長的男人面前,仍緊閉著眼睛,一襲黑色長袍包裹他修長的身軀,黑發垂在他的肩頭。任何一個經歷過神光森林成年禮的賓客倘若看到這位新儲君的面容,他就會驚駭地發現,這位與精靈一族沒有任何關聯,被迅速催熟的青年面容與那位阿加蘭德殿下竟是如此相似,猶如明與暗的雙胞。

“這樣應當夠用了。”亞斯塔羅斯說,“從今天開始,你應該有另一個名字了。”

“雅法蘭斯特。”

“醒來吧。”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雅法蘭斯特”睜開了眼睛,在那黑白分明的眼眶中,金眸璀璨如陽。然後他輕輕眨了眨眼,不過呼吸之間,金色雙瞳就變為深黑。

“陛下。”他開口道,語氣溫和,再不見一點少年的沖動青澀。

“去吧。”亞斯塔羅斯說,於是少年對他露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笑容,懸空越過欄杆,長袍獵獵舞動,他向大地俯沖而下,雷鳥將半個身體探出欄杆,看著他如同一只大鳥投向地面,從容而又帶著難以言喻的狂妄之感,他落到仍在前進的白聖甲上。

在他落到它頭上的那一刹,白聖甲的動作猛然停頓下來,然後以雅加——“雅法蘭斯特”為中心,白色的光環如氣浪轟然擴散,覆蓋了整個白聖甲上,連地上的人群都被吹得搖晃起來,嗡鳴聲中,白聖甲再度緩緩活動起來,它的腹足顫動著,如同波浪前後擺動,它在調整步伐,再度停穩時已穩如山嶽,人群再度嘩然,任何人都能看出那動作與方才試行的笨拙僵硬之間的區別——如果說原本白聖甲只是看起來很像一個生物,如今它就是一個生物!

“我名為雅法蘭斯特,遠東大君所立之帝國儲君。自今日起,我將以‘聖騎士’為首成立白甲騎士團!術士軍團為輔,征兵全境,集百萬之師,既為我等共主之榮光,拱衛聖都,也為裂隙將啟,萬族隨時兵臨,滅世之戰中,帝國必為人類救主!”

狂風吹不散的話音猶如響在耳畔,年輕儲君踞於白聖甲之上,僅有一人,卻威勢赫赫,他面向著聖都,在他目光所指之處,轟隆巨響激起漫漫煙塵,塵霧之中現出一個巨人身形,“聖騎士”竟已被他喚醒,正一步步向此地走來!

“我以為你殺掉了這小子……我知道你對他並無多余感情,”雷鳥喃喃地說,“將曾經那個‘雅加’的名字、臉、記憶全部篡改……那同死亡有何區別?”

亞斯塔羅斯微微一笑。

“但他現在看起來本質依舊如一。”雷鳥說。

“‘本質’不是什麽恒定不易的東西。”亞斯塔羅斯說,“就像一個煉金造物,你或者改變它的外表,或者給它增加一些功用,或者減少一些零件,只要自誕生之日起到現在為止,它存在的過程是連續的,在‘人’的認知之中,它就仍是同一個東西,同一個人。”

雷鳥沉默許久。

“這就是你從那個世界來到這裏之後,就一直在重復的經歷嗎?”他問。

亞斯塔羅斯大笑起來,“不,朋友。”

“這就是生命!”

生命——

生命就是活著。

生存需要死亡來襯托。

沒有一個場所比醫院更能體現生與死的交界。

範天瀾環抱一捧鮮花走進門去,上午的醫院人向來比較多,所以他一走進去就很引人注目。但敢於長久將視線放在他身上的人不多,無論醫生、護士、病人還是家屬,他們往往是先看他一眼,瞪大眼睛,宛如失語,然後某一刻迅速清醒過來,移開目光,左右張望,好像在確定他們是否身處現實,確認之後又轉過頭來,飛快地看上一兩眼,好像怕被灼傷眼球一樣舉手擋住半邊臉,漏出一點眼角余光,一邊竊竊私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