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繼續教育(第3/4頁)

何況此時正是隆冬,寒風在外呼嘯,窗戶輕微震動,冰寒之氣才從些微的縫隙裏鉆進來,馬上就被溫暖的空氣烘烤無蹤,環形的工棚宿舍拱衛著巨大的工地食堂,爐火日夜不熄,熱水變成滾燙的蒸汽,穿過埋在地下的銅管,通到宿舍那些長長的暖氣道中,噝噝的氣流聲在人們的意識中已經同“溫暖”這個感受密不可分。

他們在這裏得到了很好的照顧,開始有余力去思考一些關於將來的事情。

人們並不奇怪自己的同伴中有起義軍的成員,這些在別處“鬧事”的人也是先拿走了外邦人的東西,現在來用勞力償還,同那些遠地農民沒有什麽不同——這種看法終止於他們的教導者說,如果將一部分建設城市的資源撥出,或者暫緩他們眼前的工程,轉而去支持王國境內的某支起義軍的話,倘若一切順利,他們兩三年就能推翻王室,取得完全勝利。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

但這樣做不能改變很多的東西。教導者說。

人總是結成集體生活的,一個集體總是需要領袖的,一個國家必然是有其統治者的。這些都是沒有疑義的。人們受到了壓迫,自然要起來反抗,那麽,在經歷了那麽多的磨難,付出了那麽多的犧牲之後,最先帶領人們反抗的人,在戰鬥的過程中作出了功勞的人,以及為他們提供了武器和物資的人,用頭腦為他們制定了謀略的人,在成功降臨之後都應得到他們的回報。只有贊譽對這些人來說當然是不夠的,只有金銀也是很難讓人滿足的,他們既要土地也要地位,還有供養他們的人口——然後人們會為將這一切傳遞給自己的後代竭盡全力。

於是不用過很久,一切又重演。

勝利只能讓很少很少的一些人不必再為受到壓迫而痛苦,當這些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後,他們還會為自己能去壓迫別人感到快活。對那些極少數極幸運的人之外的其他人來說,他們根本無法選擇自己的未來。他們會在戰鬥中受傷,死去,一些人會逃走,拼命回到過去的生活,剩下那些沒有逃的人則不由自主地被裹挾,迷失自己最初的目的,成為別人獲取權力的工具,當別人在餐桌上討論如何分配勝利的果實時,他們便在盤中。

對於外邦人關於他們未來悲劇的預測,建設者中來自起義軍的人們自然是想反駁的,如果他們的奮力反抗只會帶來這樣的結果,那麽為何外邦人還要給予他們幫助呢?是他們的財富太多,所以隨手施舍給了他們這些可憐人嗎?

外邦人說當然不是。

外邦人還說,他們對起義軍將來結果的預測依據的只是過去的經驗,不等於今天的人們就會重復過去的錯誤,如果能夠吸取教訓,不去重蹈覆轍,那他們未必不能走出不同於歷史的“第三條路”。

然後便有人問,那新瑪希城走的是第三條路嗎?

外邦人的教導者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出神地想了一會兒。

“我們要走的,可能是一條通往‘極最’的道路。”他說。

“極最”,是通用語中人們形容一樣事物時最高級的形式,人們認為外邦人確實有資格使用這個形式,因為自他們出現以來,所做的事情沒有一件不是“極……”“最……”的。他們是極強大的,是極能幹的,無論作為統治者還是教導者,對他們羽翼之下生活的人都是最好的,沒有一個國王和貴族能做到像他們一樣——不會有的,人們確信。

只要他們繼續強大、慈悲和發展下去,將有無數的人像今天的這些建設者一樣願意接受他們的統治。

那麽,為什麽他們不直接去摧毀那已經被他們動搖的國王統治,拯救更多困苦的人們,反而要在這樣一塊並不特別廣闊的土地上反復耕耘呢?

這個問題不僅在這批工程建設者心中縈繞不去,也令那些願意用稍微客觀的眼光看待外邦人的人困惑不已。

他們命名可以得到更多,為什麽不那麽做?

但一如既往地,不論對他們有多少疑問,抱何種看法,接受或不接受他們帶來的改變,“外邦人”——開拓者們依舊堅定地按自己的步調向前。工程穩步進行,新村逐漸成形,人員物資往來如流水,夾著雪的冷雨下了幾場,小雪飄飛起來,積了薄薄一層,又在冬日暖陽下化入泥漿。時間一天一天過去,大地一點一點發生變化,雖然看向工地之外,仍是一片荒寂單調的枯景,寒風依舊令身體顫抖不已,但不用工地日歷的提醒,人們的本能從某個時刻起就在對他們悄聲低語:

春天不遠了。

快要過節了。

雖然不同的民族和地區新年的習俗不同,有些節日在入冬後不久,有些在春天,有些在夏天,但既然是在新瑪希城的地盤上,自然是按外邦人的規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