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不同的參照系(第2/4頁)

包圍在這樣一群強有力的同伴當中,雖然個中也有些子爵本人才懂得的難言體會,不過這一路旅途也確實因此十分順暢,窺伺這支華麗車馬的盜匪一旦看清他們的陣容便會知趣避讓,只是他們沿路硬的的補給往往很不充足,畢竟此次災情如此深重,領主們倒是還能維持一些體面,村鎮之類就很難拿得出什麽像樣的招待了,何況還有外邦人在雪上加霜——譬如他們不久前經過的村莊竟已十室五空,連農事官都跑得無影無蹤,使得不沾俗務的法師都多有嗟嘆。

他們就這樣一路走一路看,伴隨著越來越多的流民,他們進入了被外邦人侵占的領地。

首先看到的,是那個血色的道標。

比血更熾熱的紅色旗幟高高立在在荒野中,指引著人朝它匯聚,筆直的旗杆下是木梁支撐起來的簡陋草棚,衣衫襤褸的流民像螞蟻奔向蜜水一般在那些棚子下聚集,越過幢幢的人影,可以看見一些臂膀系著紅色布條的人守著不熄滅的鍋灶,將木碗盛著的麥粥遞給那些疲累不堪,拼著最後一口氣來到這裏的逃亡者們。使者的隊伍看到了草棚背後高高的草料堆,和蓋著蓋子的水井,他們還看到那些狼吞虎咽的饑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回復生機,仿佛他們喝下的是生命之水——因為那些熬得快化了的粥糊裏放滿了鹽和糖,在這般年月,這便是生命之水。

而這樣的滋養是不需要任何代價的,不論流民還是旅人,只要他們來到這裏,甚至不需要言語,在棚下忙碌的紅巾人對所有來到這裏的人一視同仁,他們將那些腳步蹣跚的人攙到陰涼的草棚下,大碗遞到他們手邊,不僅滿得幾乎溢出來,還可以喝完還可以再續,直到他們把空虛的肚腹用水粥填滿。當這些受寵若驚的逃亡者心滿意足地在長凳上休憩時,一擡頭就能看見木架支柱上掛滿的草鞋和皮革的水袋。

無論他們是馬上出發還是要休息到第二天早上,他們都能取下這些禮物,穿著新的鞋子,灌滿他們的水袋,拿一根柴草堆裏抽來的手杖,幸福地開始他們的下一段旅程。因為這樣給他們補助的地點不止這一個——在此之後,使者的隊伍遇到了第二個,第三個,更多的給養點。

在荒蕪的大地上,這些人造的綠洲指引人們應向何處去。

使者隊伍行經第二處給養地時,有勇敢的下級騎士下馬品嘗了那些食水,經過一夜的驗證,這些食物似乎並沒有添加什麽迷惑心智的藥物,至於其中添加的糖鹽,其品質純凈一如外邦人一貫對外售賣的。幾乎所有人都對外邦人的奢侈感到震驚。盡管在此之外,目之所及,農舍傾頹,農地荒廢,甚至比別地看起來更頹落,不過一貫以來,外邦人更專注於經營城市,連招募流民也是以重建瑪希之名將他們圈進城中,但眼見他們的勢力已經通過這些給養點延伸到如此之遠,卻又將如此之多的土地棄置,隊伍之中便有人忍不住痛罵起他們的貪婪張狂——如此豪富,他們若肯稍稍低頭,王國也未必不肯租借他們一個沿岸城市,然而自踏上王國的土地至今,這些入室的竊賊竟從未嘗試過去覲見這個國家理所當然的主人,寬厚的王公們只以為是這些異端自覺粗陋,不敢觍顏冒犯,誰料到他們是內藏禍心,以順服無能的表象掩飾侵略暴行!而眼見外邦人以無恥手段收買人心,附近的領主卻不敢對此施以懲戒,連盜匪都不來執行正義——用了這麽多的調料和食水,糧食說不定還是從老爺們的地窖裏挖出來的呢!

膽怯、無能!真是世風日下,天道不彰!

這位貴族義憤填膺得合情合理,但隊伍之中的其他人溫和地贊同之余,又委婉地截斷了接下去的話題。

侵略是人神共憤、不可容忍的,對國王利益及尊嚴的極大損害,然而王國此時處於艱難境地,輕言戰端十分不智——外邦人實在是挑選了一個恰當的時機發難。

若說這場旱災是外邦人帶來的也未嘗不可,然而煽動困苦的人民主動去驅逐這個“罪魁禍首”的最好時機已經錯過了,教會雖然主動承諾會盡最大努力去鼓動人們同異端作戰,但這場信仰之戰同樣需要時間的醞釀,與此同時,若非有強力手段,否則外邦人那些汙濁的思想仍會伴隨著他們的商品傳播四方。倘若當時瑪希城的前城主有先見之明,也許能在水災時有所作為,然而他已經無恥墮落,淪為外邦人的傀儡,在他當初有意無意的縱容下,借助挽救過許多生命的傷寒藥物及輸送各地的廉價商品,外邦人同那些目光短淺的平民的關系,也許比一般的領主更密切。雖然這一事實十分令人難堪,以至於無人承認,但一路見聞已經證實,外邦人的貿易觸須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伸入王國的血脈,給虛弱的王國輸入毒藥一樣的給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