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高信息環境

藥師還在看書,一邊看書一邊做筆記,偶爾站起來,將架子上的標本拿到燈光下仔細參詳,書房另一扇門隱約傳來一些聲音,當墻上的時鐘走到某個刻度,他在書裏夾上書簽,門打開了,洗完澡的斯卡從裏面走了出來。

藥師探頭看了看,小房間裏的運動器械似乎沒有損壞,斯卡一手叉腰一手擦頭地走出來,藥師眼角瞥到他又暗暗摸了一把腹肌,還用指節鉗了鉗。

他還挺在乎這個,藥師想。

他把上衣遞給斯卡,“精力倒是像個年輕人。”

斯卡慢吞吞地把衣服穿好,同時不滿地看著他,“我本來就是年輕人。”

“和……比起來,你當然是。”藥師說,“不過年輕而又威武的斯卡校長,我剛才看到了你的教案本。”

斯卡倒水的手一抖,杯子磕出響亮的一聲。

“還有三天就要上公共課了。”藥師說,“你這次打算抄點什麽上去?”

斯卡用了平時三倍的時間喝完一杯水,才說:“我整整一個月沒有休假,每天都要和那些小崽子不流血地鬥爭,連肌肉都松弛了,哪來的精神寫這個?”

“我知道你挺累的。”藥師說,“我就算不怎麽過那邊去,也能經常聽到你的好事,比如今天又有哪些不聽話的孩子被送到你手下,你和他們玩遊戲玩得多高興,或者你又跟哪位老人家或者同事吵起來,時不時能看到你們在清理施法痕跡……不過,你覺得這樣能應付術師?”

斯卡哼了一聲,半天才說:“……所以我有三天假。”

然後他坐到了桌子前。

藥師端著夜宵回到書房的時候,斯卡還坐在桌前,神情痛苦,糾結,還有幾分惱怒地瞪著那些又大又厚的參考書,攤在面前的教案本大半還是潔白一片。藥師觀察了他一會才走過去,斯卡擡起頭來。

“就這麽難嗎?”藥師問。

“難。”斯卡說。

他吃完夜宵才說了第二句話,“這日狗的題目。”

藥師替他嘆息了一聲,“誰讓你是校長呢?”

第二工業學院是在一年前成立的,斯卡沒有什麽爭議地當上了校長——術師則是“名譽校長”。相對於基地鎮上小而強的工業學院和研究所,工業城這座新學校的師資和教學任務仍以掃盲為主,出於過往教訓,斯卡接受任命的時候謹慎地和雲深確認了工作內容,結果不出所料,他又拿到了一大本工作手冊。

雖然在實際操作上,非斯卡不可的事務工作不多,調來新校區的教師大多有一定的工作經驗,熟悉應對語言不通,習俗不同,年齡也有顯著差異的新生的流程,人員到位後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一般來說斯卡只要定期去旁聽課程,視察教學進度,對他一直為主的建設工作影響不大。但在那本工作手冊裏,作為學校,尤其是這座“開放式”學校的實際負責人,斯卡是負有“政治任務”的。

這項任務主要體現在每周的固定會議上,會議時長在半小時至一小時間,議題明確,內容從如何提高教學效率,增強學生交流與協作關系,學生內部結社的等級結構和行為模式,到“工業是什麽”、“為什麽農業是所有產業的基礎”、“教育工作的地位和作用”,以及“教學的目標是什麽”、“我們想和學生保持什麽樣的關系”、“我們對學生的世界觀能產生什麽影響”、“如何長時間讓學生保持組織性”…………等等,不到一年,會議摘要就堆得差不多和斯卡一樣高了。

實際不只是學校,這兩年時間,從建築工地到廠礦區,類似的學習和討論一直在被推動,在參與的人數足夠多,討論也足夠廣泛之後,有代表性和爭議大的討論會特別整理出來,經過術師閱覽和定義,放入档案或者列入教學案例。斯卡一開始並不習慣這些討論會,他進入體系的時間比較晚,既不必從事基礎工作,雲深表面上對他也似乎十分尊重,從不強迫他學習他不感興趣的東西——他只是耐心地,細致得可怕地告訴斯卡,那些復雜瑣碎又枯燥的事務對他們的工作是如何重要,重要到如果他們不能主動加入,掌握進度,讓“方法論”成為他們主要的思考方式,就會被漸漸排斥出權力中心。

斯卡認真想過這是不是又一個雲深給他準備的陷阱。

雲深是這樣對他說的:“我們現在是,以後也必然會是一個多人種,多民族共處的共同體,好的物質條件確實會讓人們傾向在這裏生活,但我們需要更強的粘合劑讓這個集體變成更堅固的政治實體,我們要創造和鞏固一種能超越人種、民族和性別,有戰鬥力,能夠自我更新的群體意識,這是所有長遠事業的基礎。”

“你怎麽不搞一個宗教?”斯卡說。

雖然斯卡不打算在這方面(或者說除了體力和武力的其他方面)和他競爭,有時候看到那些年輕人對“術師”的狂熱模樣,他也會想這個人搞得和宗教有什麽區別,他都不必去創造一個所謂神的概念,他自己在這裏就是一個世界奇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