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見(第2/2頁)

範天瀾同樣沒有拒絕,也無法拒絕。

馥郁的蒸汽籠罩了他的嗅覺,他沒有嘗出食物具體都是些什麽,它們被煮得像濃稠到了極點的湯汁,非常順暢地滑下喉嚨,只留鮮美的余味。他喝完之後,那個人同樣把金屬碗放到一邊,沒有離開,也沒有做別的事情,範天瀾也沒有動作,只是坐著並不會讓他更痛苦。兩個人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那個人轉過頭來,觀察了他一會,然後對他說話。

他終於聽到了這個人的聲音,也從對方伴隨著語言的動作明白了他真正的意思。

他搖搖頭,那個人看了他一會,然後低頭又倒了一碗食物,比剛才多得多,幾乎和邊緣齊平。

範天瀾仍然把它們全部喝下,放下之後,他伸手將碗往前推了推,然後指向那人身邊盛裝食物的容器。那個人同樣懂了他想要的東西,把那個容器送到他的手邊,然後看著範天瀾把這罐子流食全喝完,再也倒不出一滴,在對方的眼神中,範天瀾把食具還給他,低聲用通用語說道:“只要食物足夠,我總是好得很快。”

那個人看了他一會,然後點了點頭。

範天瀾重新躺下後,那個人到外面去處理餐具,只把那個喝過的空瓶子留在他身邊,蓋子擰開了一半。放光的器具在那人離開時被他熄滅了,片刻之後,朦朧的光明從另一個方向透過來,再過一段時間,那點光也暗了下去。黑暗完全籠罩下來,範天瀾睡著了。

不久之後他再度醒來,拉開門簾,悄無聲息地走了出去。

天還沒亮,沒有風,周圍一片黑暗,星辰像襤褸絨布上被蟲蛀空的點,冷冷地漏著光,他向著一個方向走去,然後停下來,四下的寂靜中,甲殼擦過砂石的聲響如絨毛騷動耳膜,他向前半步,再度停下,一道藍光突然在前方閃過,映出一只沙蠍被彈飛的影子,淡淡的焦糊味彌散到空中。

範天瀾回到帳篷,這次他睡得很深。

那個人第二天醒得比他晚一些,見到等候在帳篷外的他時有些意外,意外片刻之後,那個人從帳篷裏拿出了一些藥物和器具,為他檢查傷口和更換藥物。在做這些事的時候,兩人一度非常接近,到了危險的地步,在那個人為他更換腹部的繃帶時,要害就在範天瀾眼前,在觸手可及之處,這個距離不必說範天瀾,任何一個心存歹意之人都能夠瞬間將他擊倒。

範天瀾安靜地照著那個人示範的方式處理了自己夠得到的其余傷口,那些更換下來的染著黑血的布條被拿走燒掉了,火燒得很快,沒有多少煙氣,不容易被人發覺,不過這個時候隱藏蹤跡的手段已無太大意義。沒有一個人能夠活著回去,任何人死去都無關緊要,唯一對赫梅斯價值有價值的是那位隨行法師,他死了,放置在伯爵密室之中的命石也必然已經破碎,對赫梅斯家族來說,此舉與宣戰無異。

報復將來得很快也很猛烈,在可能發生的戰鬥之中,死亡對他的族人都顯得仁慈。這是必然之事,並非必然的,恐怕連那位赫梅斯伯爵都會吃驚的是此時出現在這裏,並且救下他的這名天賦者。僅憑外貌,這個人就不會是伯爵的新客卿,兩人至今沒有半句交談,也許不是其他原因,而是不必開口,兩人都知道彼此語言必然不通。

晨霧消退,陽光照亮了遠方的峰頂,他們吃了早飯,仍然是那位天賦者做的半流食,他吃得不多,絕大多數都給了範天瀾。然後他們開始收拾營地,在範天瀾疊毯子的時候,那個人暫時離開這裏,走向昨夜布置的防禦圈,不久後他回來了,手上和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東西。

收拾好的負累並不多,包括了兩頂帳篷,範天瀾提起它們,並不費力地甩到了背後,低頭在一塊板子上寫著什麽的那個人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走了過來,將那塊板子遞到他面前。

範天瀾低頭看著那塊表面平滑如水的板子,框架之內有一個圖案,是個非常……簡化的人。

“‘你’。”他輕輕點了點那個圖案,然後指向範天瀾。

他第一次聽見這個人的聲音,中音,發音像流水一樣滑過人的耳朵。

“‘我’。”他手指一滑,圖案換了一個,另一個勉強多點特征的簡化人。

“‘我們去哪’?”那個人最後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