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黃昏之時(第2/3頁)
“那麽,假如那裏真的什麽都沒有呢?”澤歐也不清楚自己是為什麽,他突然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如果那裏只是一片遼闊的冰原呢?”
“你是在否定你的神嗎?如果那裏什麽都沒有,那麽你的神也不存在了。”
疫醫反問道。
澤歐一時語塞,他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可緊接著疫醫又說道。
“一無所有的話,就一無所知了,還能怎麽辦呢?總不能止步不前吧?”
“因為害怕面對真相,所以編織起一個可笑的牢籠將自己關在裏面。生活在謊言與虛妄之中,只是為了保證自己存活的‘基石’不被撼動。”
疫醫嘲笑道。
“是選擇面對真相,知曉一切,然後坦然地死去,還是渾渾噩噩地,像個懦夫一樣活下去,你會怎麽選?”
他轉過身,質問著輪椅上的澤歐。
疫醫的眼瞳被厚重的鏡片所阻礙,裏面有的只是一團不可測的黑暗,但澤歐卻清晰地感受到有目光正從黑暗之中升起,它在注視著自己,不止一道目光,而是成百上千的目光。
仿佛這衣裝之下不再是凡人的軀體,而是一頭百眼的怪物,他窺視著澤歐,尋找他的心靈的弱點,突破他理智的防線。
“我……”
澤歐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他卻說不出來,他作不出抉擇,但很快疫醫再次說道,替他做出了決斷。
“我們還能選什麽呢?步入寂海之時,我們就只剩下了一條路,不是嗎?”
模糊的笑聲從鳥嘴面具之下響起,如同禿鷲的哀鳴。
“要麽死在這裏。”
疫醫指了指身下的大海。
“要麽死在那裏。”
擡起手臂,手指指向了遙遠的彼方。
那裏是疫醫應許之地,疫醫不在乎有沒有什麽神,有沒有什麽真理,正如他之前在船上寫下筆記時的那樣,疫醫已經找到了他自己的“真理”,現在疫醫要做的只是去證實它,至於在這更之後的事,對於疫醫而言並不重要。
無論是死亡,還是別的什麽,都不重要了。
兩人的談話陷入了沉默,窺視著這灰白的世界。
按照疫醫的推斷,他們進入寂海已經有些日子了,行進在這單調的世界裏,時間感都被模糊了起來,好在疫醫勉強找到了規律,便是觀察這些雲層的灰度。
從有些昏沉的灰雲看來,夜晚就要到來了,現在正是黃昏之時。
又是一場難熬的夜晚。
可就在這時有陣陣的水花聲響起,不是來自身下的鐵甲船,也不是來自後方的鐵甲船,這水花聲是如此地響亮,甚至說不該被稱作水花聲,能發出如此劇烈的聲響,簡直是有洪流在海面上湧動。
在片寂海的海域之上,這聲音宛如驚雷般乍現,轟擊著人們躁動的心神。
“那……是什麽,它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澤歐看向了另一邊,他的眼瞳浮現了些許的恐懼,其中倒映著一個龐大的身影。
所有人都看到了,準確說,在這片寂靜的海域之上,想不發現它都很困難。
猙獰的身影如同躍出海面的鯨魚,它是如此地龐大,帶起萬千的水流。
一艘大船破開了海面,它仿佛是從深海之中升起,如此突兀地出現在了船隊的側翼,短暫的震驚後,疫醫看清了它的樣子,接著疫醫意識到,這艘大船確實是從海裏升起的。
這是一艘鐵甲船,船體的表面覆蓋滿了銹跡,更為詭異的是這艘從海底升起的沉船上沒有任何生命可言,沒有藤壺與海草,除了冰冷的銹跡外,這艘船上什麽也沒有。
它向船隊緩緩駛來,隨著它的前進,海水也躁動沸騰著,隱約間能聽到有萬千的聲音呼喚著,它們狂歡歌頌。
“納吉爾法!”
澤歐驚恐地高喊著。
“納吉爾法!”
鉛灰色的雲層之中掀起波瀾,它變得越發漆黑,如同鐵幕一般落在巨船的身後,裹挾著風雨雷霆。
澤歐最恐懼的事還是發生了,這是滿載著神敵的巨船納吉爾法,它們會碾碎自己,然後朝著寂海的深處行進,為那些高居榮耀的諸神,帶來滅亡的黃昏。
自己要阻止這些,澤歐不能允許它們冒犯神聖的諸神,這是澤歐為之執著的東西,他想掙脫束縛站起來,可他的身影僵硬,呆呆地坐在輪椅上。
為……為什麽?
為什麽自己還沒有離開輪椅,為什麽自己還沒有掙脫束縛……為什麽自己提不起力量?
澤歐質問著自己,可無論他在內心中怎樣呐喊,他的身體始終無法動彈。
恐懼,絕對的恐懼支配了他。
那是帶來黃昏的神敵,諸神也無法阻止的存在,自己僅僅是一個凡人,又能做到些什麽呢?
所以……也不過如此啊,自己對於諸神的狂熱也不過如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