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一百五十八只毛絨絨(第2/3頁)

而當她覺得沒有什麽能超越換藥的時候,她的傷口因糟糕的衛生環境和炎熱的天氣化膿了。

說來離譜,以卡莫為首的這幫盜獵者長期駐紮在野外,居然連碘酒、雙氧水之類的消毒藥水都沒有準備。納爾森在包紮和之後的兩次換藥中用完自己從據點帶出來的那瓶酒精後,就陷入了彈盡糧絕的尷尬境地。

“我們從不用你說的那些玩意。”面對納爾森的追問,一個精壯的糙漢子接話道,“小傷口塗點口水;大傷口,我們一般用那個——”

他朝旁邊一偏頭,示意雜物堆裏的一個玻璃瓶。

那是半瓶高度數的烈酒。

烈酒沖洗傷口的滋味……嗯,‘妙’不可言,反正喬安娜這輩子都不願意再去回想了。

處理完傷口,納爾森端來加了抗生素的水碗,開始給喬安娜喂水。

喬安娜側躺在籠子裏,眼睛無神地半睜著,水從她一側嘴角滴進去,從另一側嘴角流出來。

倒不是虛弱到連咽水的力氣都沒有了,單純只是……她不想喝。

長時間的傷痛不止折損體力,還消磨意志。半夢半醒間,喬安娜一直在自問:她還有必要堅持嗎?為了堅持而忍受這麽多苦難,值得嗎?

說到底,她不想死,卻也沒什麽非活著不可的理由。她這一生最重要的幾個目標都已經達成了——養子養女們都好好的,辛巴馬上要成為一個獅群的新獅王,艾瑪帶著外孫們活得瀟灑自在,丹也有了合適而稱職的撫養者。

她領著他們走了一段路,盡職盡責地照顧他們、保護他們、教育他們,再目睹他們從身邊離開、奔向獨屬於自己的新生活。

作為一名母親,她這一生勉強稱得上圓滿了。

雖然死在盜獵者手上是她最不喜歡的歸宿,但跟包紮、換藥和烈酒洗傷口等等折磨比起來,這點小遺憾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綜上所述,喬安娜失去了求生欲。

她知道,她的傷勢很重,身體失血過多,傷口發炎化膿。只要她不補充任何水分和抗生素,不出兩天,脫水或感染就能迅速奪走她的性命,讓她解脫。

喬安娜的自暴自棄太過明顯,除了納爾森之外的所有人都覺得她活不成了。

有不長眼的還專程跑來勸納爾森:“算了吧,不就是一只花豹嘛,稀奇是稀奇了點,但也不是沒有。跟我們頭兒搞好關系,讓他再抓幾只給你就好。至於這只,不如趁它身體還沒僵硬,趕快先把它的皮剝下來,這時候的毛質是最好的,柔軟、順滑又有光澤,等它咽氣了質量就不……”

大概是納爾森的眼神太過可怕,他越說越沒底氣,最終識趣地住了口,默默走開了。

趕走好事者,納爾森再轉回頭來時,又換回了之前耐心而殷勤的模樣。

他把喬安娜的腦袋從地上搬起來,一手托著下巴讓喬安娜保持著擡頭的姿勢,一手往喬安娜嘴裏倒水。喬安娜被水嗆了一下,繃不住了,垂死掙紮著把自己的頭從納爾森手裏拔回來,躺回地上。

為防納爾森繼續以‘搶救’的名義折騰她,她還特地蜷起身體,把臉藏到完好的前爪下。

納爾森隔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又隔了老半天,才敢伸手去摸母花豹的側腹。

——熱的,有起伏,在呼吸。

確認剛才那一番激烈活動並非出於回光返照後,他提了一天的心總算落回了肚子裏。

喬安娜因傷口被扯動帶來的又一輪疼痛煩躁不已,正數著羚羊催眠自己入睡,忽然,有一道細微的啜泣聲飄來,如針般刺痛了她的耳廓。

納爾森……他哭了嗎?

她猶豫了一下,把擋臉的爪子稍稍擡起,從縫隙裏去瞥納爾森。

納爾森揪著她腹側的一撮長毛,像溺水者抓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他眼圈通紅,咧著嘴角,卻笑得比哭還難看:“你還活著!你竟然還活著……還好,你還活著……”

說喬安娜沒有觸動,那是假的。

誠然,納爾森為了她放棄逃生的選擇蠢極了。然而換個角度看,納爾森其實是考慮到自己逃走後她可能面臨的絕境,所以才決定折回來,以自己的性命作擔保,來保全她的性命。

他是那麽的希望她能活著,不惜把自己擺到同等危險的境地。

而她竟然想著早點送命,好把納爾森孤零零地留在這群窮兇極惡的盜獵者之間、獨自應對他們的拷問和折磨?

……太不厚道了!她可不能做這種賣隊友的事。

比死亡更可怕的,是在孤獨中走向死亡。納爾森是個那麽好的人,不該得到如此悲涼而淒慘的結局。

喬安娜想,即便最終難逃一死,她也必須得撐下去,陪著納爾森走到最後一刻。

事到如今,這是她唯一能為納爾森做的事了。

她不知哪來的力氣,撐起上半身,蹭了蹭納爾森的手,再挪到水盆旁邊,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水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