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只毛絨絨

喬安娜並不理會禿鷲和胡狼的故意挑釁,自顧自換了個位置,在死去的長頸鹿幼崽後背上撕扯開裂口,啃食背部的肌肉。

因為動物本身腸胃內菌群的作用,腐敗過程會先從內臟開始,蔓延至腹壁和前胸,相較之下,背肌的腐敗程度就輕了不少——雖說也僅是勉強能夠下咽罷了。

禿鷲們試探了一會,見喬安娜沒有要發動攻擊的意思,便大著膽子湊回小長頸鹿旁邊,爭先恐後地將頭伸進屍體的腹腔,繼續啄食。

胡狼也一頭紮進禿鷲群,混在其中,與禿鷲爭搶有限的口糧。

食腐動物與一只花豹各自占據食物的一邊,同桌進餐,劍拔弩張卻又相安無事,這在雨季幾乎不可能看到的場面,旱季時發生得相當理所當然。

沒辦法,大家都餓壞了,吃飯才是正道,其他事情隨便將就著點吧。

本來雙方各自吃自己的,暗中較勁比拼誰吃得快吃得多,明面上倒也還和睦,一片太平。壞就壞在食物分量太小,而聞風趕來的禿鷲數量越來越多。

屍體的腹部已經站不下了,一群禿鷲擠擠攘攘,互相推搡著,漸漸擴成了一個大圓弧,只在喬安娜身邊留下些許空隙。

一只晚到的禿鷲擠不進前排,一時心焦,幹脆飛到了小長頸鹿身上。

它還沒落穩,其他禿鷲就不樂意了:大家憑本事搶位置,實力不濟的也講究個先來後到,你這家夥直接來個空降,不太合適吧?

不講規矩的禿鷲遭到了毫不留情的驅逐,不得已,狼狽地扇著翅膀飛回半空。

它低低盤旋了幾圈,注意到一群同類中格格不入的花豹。

大概是年輕不懂事,亦或是被饑餓蒙蔽了頭腦,這只禿鷲居然打起了花豹的主意。

它落到花豹旁邊,伸過頭去,打算從對方嘴邊分一杯羹,在收到帶著警告的睥視後,還不知死活地展開翅膀,兇狠地瞪回去。

喬安娜自認脾氣不錯,但這段日子遭到獅群頻繁奪食,導致她對食物有了幾近偏執的占有欲。共享沒問題,反正本來也不屬於她;可退讓不代表能肆無忌憚得寸進尺,那麽多位置不挑,偏要吃她嘴裏的……大兄弟,花豹不發威,你當我是凱特呢?

幾公裏外,正在搜尋獵物蹤跡的公獵豹突然感覺膝蓋隱隱一痛。

且不提躺著也中槍的凱特,喬安娜腹誹完,發現禿鷲依然在不識時務地往前湊,便一爪按住對方的腦袋,幹脆利落地咬斷了那根沒毛的禿脖子。

她的舉動把剩下的禿鷲嚇了一跳,離她最近的幾只禿鷲迅速退避三尺,她身邊再度空出一大塊涇渭分明的空地。

喬安娜沒功夫照顧它們的感受,在心裏掂量著比較了一下新鮮的禿鷲肉和變質的長頸鹿肉——嘖,都不好吃呢。

不過難吃總比餓肚子好,她又草草啃了幾口小長頸鹿的背肌,等腹內饑餓帶來的燒灼感緩解,叼起禿鷲的屍體,在禿鷲們和胡狼的目送之下揚長而去。

為了兩只幼崽著想,喬安娜這次外出覓食沒有帶上他們。

旱季能夠選擇的獵物太少了,很多時候一家三口跋涉整整一天才能抓到一只疣豬或者幾只小小的蹄兔,攝入的食物遠補不足路上消耗的熱量;一旦獅群出現,喬安娜還得分心保護兩只幼崽。綜合種種考慮,她不顧孩子們的撒嬌裝可憐,強硬地把他們留在了前一天過夜的藏身處。

說得很大義凜然,其實最初做下決定的時候,她只是想多留給辛巴和艾瑪一線生機。

她明白自己就快要撐不下去了,太久沒吃什麽東西,身體虛弱得隨時都可能倒下。與其讓兩只幼崽跟她一起餓暈在路上,或者守著率先餓暈的她、在饑餓和絕望中等待死期來臨,不如讓他們減少運動節省些體力,守著希望等待身為母親的她的回歸。

雖然可能只是多苟活兩天,但這已是她能為他們做的,最後一點力所能及的打算。

不幸中的萬幸,她沒走多遠,就遇見了正被禿鷲和胡狼分食的渴死的小長頸鹿。大貓不屬於食腐動物範疇,吃腐肉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腐肉味道不好,但好歹讓她撿回了一條小命。

肚裏有糧心中不慌,銜著意外所得的禿鷲屍體回程的路上,喬安娜的腳步輕快了不少,滿心都是劫後余生的喜悅。

剛變成渾身長毛的花豹的那段時間,她在心裏罵了造化弄人的命運無數遍,而半年後的如今,她因為靠著腐肉有幸死裏逃生,就只想為命運的手下留情高唱一首頌歌。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完全接受了作為一只草原大貓、在毛絨絨中掙紮求生的未來。

生下來,活下去,這便是生活。

喬安娜帶著禿鷲屍體回到了辛巴和艾瑪藏身的荊棘叢,毫不意外地又受到了久違的熱烈歡迎。小別勝新婚,比喻似乎不太恰當,但用在這種情況下,意境是十分合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