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石伽伊生日這天,天空陰沉沉的,仿佛要下暴雨,老爺子蓋上了他的寶貝魚缸,嘟囔道:“一場秋雨一場寒啊,伊伊你今兒出門多加個外套。”

石伽伊穿了件長袖連衣裙,在石媽媽的幫助下化了個淡妝,出門時,她問霍景澄:“你不跟我去呀?”

“我等你回來。”他說。

“好。”等她回來幹什麽,石伽伊沒問,她總覺得,她和霍景澄的關系,最近有種不可言說的……奇妙感。

或者可以說,曖昧到了極致。

這一年,大排档這種吃飯形式剛傳入北京,在街邊的棚下,大家座位挨著座位,在烤肉、烤海鮮、花生、毛豆的香氣中觥籌交錯,這種熱鬧又新奇的就餐方式極其受歡迎。再加上後海新開起來的音樂酒吧的帶動,突然之間,什刹海不再是飯後納涼的老人和約會的小情侶的天下了,一到傍晚,四面八方慕名而來的人數不勝數,甚至熱鬧到喜靜的老人家們想舉家逃亡。

一頓飯吃了將近兩個小時,邊烤邊上邊吃,春雪姍姍來遲,還是班長打了兩個電話才賞光而來,石伽伊嘴上不說,心裏卻有點高興,覺得跟這別扭的小妮子的友誼似乎可以修補一下。

大排档結束後,有一些家離得遠的同學先行退場,剩下幾人準備去橋那邊的酒吧玩兒。天色已經很晚了,石伽伊其實是想回家的,但見大家興致高昂,她又不好掃興。

有去過酒吧的同學介紹著哪款酒好喝,哪個酒吧歌手唱歌好聽,一行人很快上了橋。同班一個女生突然興奮起來,她抓著旁邊的同學小聲驚呼:“橋上那個人好帥。”

眾人看過去,銀錠橋的石欄杆邊站著一個年輕男人,穿著看起來十分有質感與時尚感的牛仔褲配短外套,雖然燈光不甚明亮,但依舊能看出身形修長,樣貌英俊。他微低著頭,一手拿著手機在講電話,一手夾了一支煙,在昏暗中忽明忽滅。

當所有人都看向那個人時,春雪回頭看向了石伽伊。

石伽伊定睛一瞧,認出人來。

眾人走上橋,那男人擡眸掃了一行人一眼,將煙叼進嘴裏,空出來的手把手機換了個耳朵接聽,聲音低沉悅耳,經過他身邊的幾個女孩互相交換著眼神:粵語?聽不懂……女孩們小聲調笑,卻只敢偷偷看。

對面又有一行人過來,男男女女都有,經過男人身邊時,一個女孩突然停下,問他:“打擾了先生,請問能否給我一支煙?”

男人虛虛地將煙叼在嘴角,挑眉看了她一眼,不緊不慢地掛了電話,用英文說:“對不起,我聽不懂。”

那女孩驚訝地看了看他,聳了下肩,和同伴離開了,她的同伴們和她嘀咕:“哪國的?這麽高可能是韓國歐巴。”

石伽伊突然笑了一下,在靠近他的地方,停下腳步,開口道:“我這個老師真失敗,這麽簡單的話你都聽不懂?”

霍景澄看向她,見她站在一行人末尾,身姿窈窕,眉目舒展,歪著頭笑看著自己,他站直,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如果是你的朋友,我可以給一根。”

“不認識,算了。”石伽伊聳聳肩,走到他面前,吸吸鼻子皺眉看他。

霍景澄將煙頭拿遠一些,低低地說了句“sorry”,隨即又問她:“回家嗎?”

石伽伊輕輕搖了搖頭,看向她的同學們,霍景澄了然。

她湊近他,小聲問:“不是說好在家等嗎?”

他也湊近她,壓低聲音:“等不及了。”

沒想到他會說這麽一句話,石伽伊愣了愣,臉微微泛紅,好在有夜色遮掩。幾個同學都圍上來,問石伽伊這是誰。

石伽伊說:“我哥,無血緣。”

聽到她補充的那三個字,霍景澄笑了,而旁邊的幾個女孩都不自覺地紅了臉。

霍景澄被邀請一起去酒吧,因為石伽伊,他並沒有拒絕,這讓女孩們更加開心。

石伽伊與霍景澄沒有什麽共同的朋友,也沒一起接觸過太多的外人,所以石伽伊一直以為霍景澄雖然有些淡漠,但大多數時候他都是溫和的。直到,見到他今天在酒吧以聽不懂普通話為由冷漠地拒絕了幾位來搭訕的女孩後,石伽伊才記起,她第一次見到霍景澄時,他真的稱不上溫和。

他的冷淡與疏離一直都在,只是,從不對她。

他似乎對石伽伊的同學也興致缺缺,如果有人與他說話,他會禮貌地回一兩句,如果被吵煩了便去外面抽根煙。第二次出去抽煙時,他碰到了石伽伊的其中一位同學,那個男同學他有印象,今晚看石伽伊的次數超過了二十次。

男同學在門口等訂的蛋糕,拿到後歡快地跑進了酒吧。霍景澄狠吸一口煙,隨即將煙按到了垃圾桶中,煩躁地又點了一根,抽了一半就回去了。那些學生在卡座附近玩起來了,互相抹著蛋糕,一個個狼狽不堪。霍景澄沒看到石伽伊,他坐進座位,看了眼旁邊那個沒參加戰鬥的女孩,似乎是那個春雪,他在煙灰缸邊緣彈了彈煙灰:“介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