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從非典爆發到被控制住,前後不到兩個月,石伽伊回到學校上課,因為不在計劃中的假期以及高考時間突然從七月提前到六月的政策變化,導致後來一個多月課業極度緊張起來。

新聞說這次的事件是一次全球性傳染病疫潮,不僅引起社會的極度恐慌,同時導致了醫務人員在內的多名患者死亡。

全球八千多名病例,中國內地占了五千多例,其中九百多人是奮戰在第一線的醫護人員,這些醫護人員也是此次疫情的最大受害者,占了總死亡人數的三分之一。

當所有都開始漸漸歸於平靜時,電視台開始播放犧牲的醫護人員的事跡,有人被追為烈士,有人被評為“感動中國人物”,敘述者不用刻意抒情,平靜地描述最危急的這段時間背後的故事就已經足夠賺取觀眾大把眼淚。

世上從不缺少英雄,只是和平年代,英雄在沉寂,卻從未消失。

這晚,新聞播報者說完“就在這場與死神的搏鬥中,醫務工作者用生命維護了自己的職業尊嚴”這句話後,石家的人都沉默了。

老爺子最先站起身,他端著茶杯向外走,感嘆道:“天降災禍,可惜了這些偉大的人,可憐了他們的家人。”

年齡越大越不習慣讓人見到他情緒上的波動,老爺子傷心,不想讓人察覺,跑到庭院裏假裝看魚去了。石伽伊坐在電視機前的小板凳上,半晌,用袖子抹了一把淚:“爸媽,我想學醫。”

學校恢復上課後,春雪照常來找石伽伊上學,那些小別扭似乎並沒有影響女孩們的感情,或者,石伽伊並不介意,她從不是有閑工夫糾結於這些雞毛蒜皮小事的人。

春雪連著幾天沒在石家看到霍景澄,終於,忍不住問:“你那個哥哥呢?姓霍的那個。”

石伽伊背著書包往外走,想起送他的那個夜晚,這個胡同這條路,路燈尚有同伴陪同,只有他是獨行,頓時有些傷心,只說:“他回香港了。”

“啊?這就回去了?那還回來嗎?”春雪問了個石伽伊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霍景澄說,可以見她的時候,他會來。而不是,想見她的時候,他會來。很奇怪的說法,這讓石伽伊有些忐忑不安。

日子如流水般過得飛快,因為非典的余溫還在,北京一直不太熱鬧。石伽伊想考醫學院的願望強烈,石媽媽石爸爸也不再呈放養姿態,要給她請家庭教師補習數學、物理和化學。

石伽伊提出抗議:“我數理化挺好的。”

“考個滿分給我看看?”石媽媽一句話給她噎回去。

“爺爺可以教我。”石伽伊垂死掙紮。

老爺子逗著百靈鳥,樂了:“我搞了一輩子古代建築的調研和保護工作,你這數理化我還真搞不定。”

“老石行啊,老石學經濟學的。”石伽伊把魔爪伸向她爸。

石爸爸也不買賬:“別指望我,這兩天我還得去趟加拿大。”

“您怎麽老往那麽遠的地兒跑呀?”石伽伊最不喜歡她爸出差了,動不動就好些天見不到人。

“談生意啊,我在和加拿大一個公司談ETFE的膜材料代理,你霍伯伯在東大橋那邊要建一座現代化創新建築,如果我能代理下來就可以給他們供貨了。”石爸爸不怎麽說生意上的事,見閨女不滿了,這才解釋幾句。

石伽伊聽得雲裏霧裏的:“那是什麽材料?需要很多嗎?”

“整個建築面積有三十多萬平方米,我看了設計方案,幾乎全部是玻璃幕墻,需要大量的這種新型環保膜,”石爸爸摸了摸石伽伊的頭發,“到時候爸爸給你買個小別墅好嗎?”

石伽伊使勁點頭:“老石,您趕緊去加拿大好好跟人家商量商量。”

石爸爸“撲哧”一笑:“出息。”

石伽伊突然想到什麽,忙問:“什麽時候動工,霍伯伯是不是要經常來北京了?”

“就要動了,這邊的項目是小霍總負責,就是景澄的哥哥霍景豪。”

沒打聽到要打聽的,石伽伊明確地問道:“那霍景澄呢?也來嗎?”

“他媽媽的病情似乎又不太穩定了……”石爸爸突然一頓,“大人的事小孩別打聽。”

其實石伽伊去圖書館查過霍景澄媽媽的病,會經常性的幾個月消沉又幾個月活躍,情緒起伏比較大,需要長期服藥。書上對這種病的病症描述,石伽伊細細讀完,總結了一下,覺得,這就是他們常說的精神疾病。

想到他媽媽的情況,石伽伊不敢貿然聯系他,也沒有什麽理由聯系他,只是總是想,霍景澄說的可以見面的時候,會不會指的是他媽媽病好的時候。

石爸爸石媽媽做事一向雷厲風行,第二天就把補習老師給領回來了,石伽伊倒也平靜接受,畢竟要考醫學院的話是要付出些代價的,比如犧牲掉她放學後的娛樂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