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於我懷著的這個孩子,七個月來,我忐忑總是比欣喜多。

殊亦諶身下有眾多爐鼎,我不過是其中一個,他根本不會在意我的身體是否發生了不應有的變化。

畢竟跟著他的一年來,其實我侍寢的次數寥寥可數。總會有數不清的年輕俊男美女盼著上他的床,每一個都比我有趣,會使勁渾身解數伺候他,爐鼎就是這樣,只能靠著主人的寵愛而活。

受寵愛的爐鼎,身姿柔軟皮膚白皙吐氣如蘭,殊亦諶手下的修士也會笑臉迎人高看幾分,被冷待的爐鼎,長相平平性格木訥,不管怎麽討好也不會得到多余的一個眼神。

在仙雲宗,殊亦諶手裏的爐鼎有兩個住處,一處名為仙釀居——醞釀鮮嫩汁水,居住著他最愛的爐鼎,一處名為苦竹區——清苦如竹,住著他不喜的爐鼎,這兩處居所的名字就表現出了這兩種爐鼎的不同。

而我卻不一樣,我不屬於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我住在仙雲宗的外門弟子居,只因殊亦諶說我到底也曾是長明山的修士,和那些自甘下賤的爐.鼎不一樣,對待正經修士,我們要全了仙雲宗的禮數。

我著實想不明白殊亦諶到底是如何想的,他說我是正經修士,可是在床上也不會少折騰我,甚至比折騰其他爐鼎更為厲害。好在我侍寢的次數不多,否則那苦我真真是吃不下來。

你還是太嬌氣了,有個和我關系不錯的爐鼎說:“哪個爐鼎不是天天伺候人?也就是你,伺候一次就下不來床,在殊少宗主之前,你不是伺候過挺多人的嗎?”

是的,殊亦諶是仙雲宗的少宗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平心而論,那只是傳言。

在殊亦諶之前,我不過只跟過嶽博賀,只是他常常不分場合的胡來,又不愛露臉,我被人誤會了他也不解釋,就導致長明山乃至修仙界的其他人都以為我人盡可夫、下賤淫.蕩。

當然,我也沒有解釋,畢竟現在的我,也著實說不上清白,因為哪個正經男兒會在另一個男人身下輾轉呻.吟。我也不能否認,我在他們身上從沒得到半點快感。

這也許就是身為爐鼎的可悲,縱然再不甘願,也離不開男人。

總而言之,殊亦諶的爐鼎很多,可或許是他身份的緣故,殊亦諶身上自有一股傲氣,他決不能容許自己的爐鼎和別人發生關系,甚至還有了外人的孽種。

是的,這個孩子不是殊亦諶的,而是別人的。其實想也知道,一個不怎麽得寵的爐鼎,怎會懷上他的孩子。

我上一次侍寢的時間,在三個月前,上上一次,則是在八個月前,除了剛來的那兩月他對我頗有興趣,後面的時間便對我可有可無。

所以,這個孩子我決不能讓殊亦諶知道,這便是我忐忑的來由。

他們都說,人死之前會把生前的所有往事回憶一遍,叫走馬燈。看看這輩子的所有事情,虧欠得失,等走過黃泉路,到了閻王殿,閻王會看過人的生平事進行裁決。

是轉世投胎還是地獄受刑。

我沒成想,臨死之前我放心不下的竟只有那個孩子,其余種種,皆不在意,我那些怨恨和不甘,仿佛都已消失。

我想,我這一生也從未做過什麽虧心事,唯一做的便是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吧。但那實屬意外,我不是故意沒保護好他,算不上殺死親子。

至於大戰時所殺的那些妖魔……若是閻王爺覺得那是我的罪過那便是吧,受刑我也接受,去往畜生道,我也是樂意的。

如果僥幸成人,我想當一個傻子,心性純凈,對於外界的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感知,樂天知命知足常樂。

靜靜的,我等待著黑白無常來勾我的魂。眼前是黑的,想來他們很快就會來。

然而我等了許久他們也沒來,這裏好黑啊,若是別人肯定會感覺甚是無趣,好在我早就習慣了一個人,也不覺得枯燥,反而還有些自得其樂。

大約比起出去遇見那些糟心的事,還不如一個人過活。

就在這時,一陣尖銳的刺痛忽然從我的肚子傳來,那痛像是要鑿碎我的五臟六腑,直痛得我就地打滾,恨不得去死。又忽然,有人壓著我的身體,不讓我滾動。

疼痛中,我聽到有一個嚴厲的蒼老聲音,“按著,別讓他動!否則針歪了,就是一屍兩命!”

也有年輕的聲音冷淡的響起,“藥老,你以為我稀罕他活著嗎。”

“行行行,你不稀罕你就走,換別人來!”那蒼老聲音也頗為不客氣,噎得那個年輕人不說話了。

我聽得直樂,因為我聽出來了那個年輕人的聲音就是嶽博賀的,他也有今天。可下一刻我便笑不出來了,因為我忽然想起嶽博賀救我,絕不是因為不想我死。

畢竟當年把我送給殊亦諶的就是他,他不愛我,對我沒有任何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