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 Fly me to the moon

陳見夏不得不感慨陳至偉靈活機動,雖然看上去像個孩子一樣不負責任,但當陳見夏用奔波勞碌來遮掩自己在家鄉毫無人際關系可用的無能,陳至偉想都不想便用上了昨天才在車管所認識的“燃哥”。

越是小偉這樣被保護著長大的,越是擁有一種陳見夏這種倔鬼沒有的識別力,他比她更迅疾地作出反應,知道應該對誰放低身段,如何求生。

小偉這幾年對她日益增長的尊重,也是求生欲的一部分。只是今天,走出診室那一刻,他嗅出了姐姐外強中幹。吃個午飯的工夫,小偉已經作出抉擇,行動起來。

陳見夏哭了幾聲,理智還在,她試圖從他懷中脫離,只是被李燃抱得更緊。

“你讓我抱一會兒。”他說,“就當是我求你的。”

見夏不再掙紮。

過了一會兒,她實在沒辦法,聲音嘶啞地說,我要擦鼻涕。

見夏聽到他在她頭頂笑了,松開了手。見夏從包裏翻紙巾,李燃彎腰去幫她撿粘在地上的片子。

他放在牛皮紙袋裏裝好,卻沒有遞還給陳見夏,還是拎在了自己手裏。

“我幫你拿著。你沒吃午飯吧?先去吃飯,你弟弟跟我說了個大概,他們已經回家了。”

“李燃,”陳見夏叫住他,“雖然這兒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但有些話,還是提前說了比較好。”

放射科內部的走廊或許是整個醫院最安靜的區域。

“我弟弟是因為覺得我們兩個有什麽關系,而且你看著就很有錢,所以才這麽狗腿的。他覺得用得上你,不管是我爸爸的事,還是別的。”

李燃歪著頭等見夏說,沒料到開場白是這樣一句,沒忍住笑出聲了。

“嗯,我知道。”他說。

見夏猜到他會應對得很輕松。他當然不在乎被小偉利用一兩次,重要的是他為什麽願意被這個小孩利用。

“我知道你不在乎。”

“的確不在乎。”

“但我在乎。”

“我知道,”李燃嗤笑,“昨天就看出來了。”

“你可能覺得是矯情——”

“就是矯情,”李燃打斷她,“特別矯情。”

陳見夏一愣。

呆了很久,李燃走過來,重新摟住她:“幸虧你現在還是挺矯情的。否則我會覺得更陌生,都不知道怎麽找個突破口笑話你。”

“非要笑話我嗎?”

“嗯,是吧。”他緊緊擁抱她,身上有好聞的香氣,讓見夏不知怎麽犯困了。

她堅持把話說完,像一個明知故問卻要把冗長條款念完的法務。

“所以你到底有沒有女朋友?”

“這事兒真那麽重要嗎?”

“李燃你別犯渾。”

“沒有。”

“我在認真問你,再說一遍,你別犯渾。”

“我說了你又不信,我說三遍你就信嗎?”

“那你說三遍。”

“沒有!沒……我憑什麽說三遍?!”

李燃忽然來了脾氣,捏著陳見夏的肩膀,牛皮紙袋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我跟你解釋得著嗎?你是我誰啊?你弟弟覺得我跟你有事兒,你家又用得上我,直接把我喊過來了,你自己家裏人都沒在乎你清不清白,你在乎什麽?我不就是個有倆臭錢的工具嗎,你直接用不就得了?你管我有沒有女朋友?!我圖你色,圖你跟我有舊情,你跟你家裏人圖我有用,不就得了嗎?不行嗎?陳見夏你沒完了是吧?”

見夏呆呆看著他:“你說什麽?”

“圖你的色。”

“不是這句!”

“那是哪句?我剛才說那麽多我自己也記不住!”

“我有色可圖嗎?”

“剛才那男的,給你指路那小大夫,我看他對你有點興趣,你長得雖然一般,可能是戀愛談得多,氣質還行,我覺得年紀對你倆不是問題。”

陳見夏這才意識到那句×你大爺送給Betty實在是言之過早了。

她試圖在跟他的對話裏找到邏輯,捋了許久,發現找不到,索性破口大罵:“李燃我×你大爺!”

她這時候看見實習大夫站在李燃身後,剛從門裏出來,滿臉驚恐。

李燃也回頭,幸災樂禍:“完蛋了,扼殺在搖籃裏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也不管用了,嚇著人家了。”

恍然想起他們剛認識的時候,好像也是站在走廊裏,她跟他推拉燙手的CD機,雞同鴨講,生怕新同學投來的目光,他卻像個渾蛋祖宗一樣,怎麽都送不走。

二十九歲的陳見夏,終於還是被李燃氣哭了。

蹲在地上,號啕大哭。

怎麽哄都哄不好那種。

陳見夏坐到他車上,還是哭個不停,李燃哄累了,懨懨的,沒有不耐煩,只有悔恨,像只瘟雞。

他好像知道她只是崩潰了,與他犯渾有關,又不是完全有關。

還沒發動車子,Frank的電話打進來,陳見夏手忙腳亂,想把鼻涕擤幹凈再接,又怕拖太久對面掛掉,只好塞著鼻子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