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繼續向下

秦衛在這裏的房間,是一間簡單沒什麽裝飾的套房。

這裏和他最初在秦家住的地方完全相同,只是這裏不再有外界。

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更詭異、獵奇和徹底,走進來像回了家,到死都逃不出來的家。

秦衛不再盯著自己的手指看了。

他自己昨天似乎夢到一些好的東西,不過現在想不起來了,夢對他不再重要。

秦衛空白地坐了幾個小時,下午時他像定好的時鐘那樣——父親定下的——去管教室幫忙,記錄數據,給管教者打下手。

他被掏空了,再沒什麽想要的,他終於看到了個人抗爭的終點。

到了點,秦衛穿著父親給他的正裝,穿過大宅。

這裏比當年秦家宅子更大,一片死寂,有孩子們在管教人員的帶領下穿過,不敢看他,他是能決定他們生死的人了。

這些人在大宅裏戰戰兢兢地生活,接著一個個被逼迫著從安全的軌道跌落下來,再以不同的方式變異,被驅趕至黑暗中。

當呆得夠久,他們會進入更外圍,變成極為惡心的生物,徹底成為地獄一員。

父親要分配房子裏人群的管理,分配異化和半異化者的去向,雜交成果,有效納米蟲卵數據,還有外圍科技的納入,諸如此類。

秦衛已經看清,房子外並不完全是黑暗,而是嚴嚴實實的漆黑的石塊,如同墓地,不知有多深。

宅子裏人的恐懼形成了某種清晰力量的軌道,形成了機械般能把人碾碎的能量漩渦。

秦衛記得科學部對“蒼白世界”作過調查,說那些塑料娃娃是當是孤兒院被殘忍殺死的孩子,以某種方式永遠困在了這建築裏,為殺死他們的魔鬼服務。

秦衛曾經是一個這樣的孩子,但在這裏,他已經成為了穩固秩序者之一。

一周後,秦衛進行了第二次奴隸系統的植入。

父親把他再往地獄裏拉了一步,釘上一根釘子,他平靜地接受了。

結束後,父親給他又安排了一次力量的測試和利用,這次極為可怕,那人直接給他進行了微觀解剖手術。

這次把他綁在床上的不是束縛帶,而是制禦手銬,裏面束縛線穿透了他的手和腳腕,不是因為會反抗,而是因為會太過痛苦。

納米機器人切開他的半邊身體,他系統的一部分被強行拉拽出來,固定,以父親想要的方式顯形,血管被切開,細胞凸現,系統在裏面以強迫的方式運行和燃燒,軌跡清晰。

父親仔細觀察,某種石頭般的侵蝕爬了進來,不斷在他體內結晶,他看到無數細小刀鉗一樣的東西,挖掘他的系統,他頭腦極度清楚,感到那東西在向他體內爬行繁衍,他一動也不動了,成為了資源和培養基。

他的一部分身體被困在一個更大的物件內,只是它在這裏並不顯形,感覺自己在被挖掘成空殼,一動也動不了。

父親忙於查看數據,並不看他,說道:“太驚人了。”

這種痛苦太可怕了,秦衛盡力控制,但仍發出嗚咽般的呻吟。

父親沒有回頭看他,他的痛苦是理所當然的,秦衛了解這一基本規則。

父親就是想讓這個世界吃掉他的一部分,他會無條件做父親要的一切,以後還有很多次這樣的事。

在極度痛苦時,秦衛恍惚中總覺得有另一個人和他在一起,會感到他的痛苦,呼吸同步,愛著他……他不是那麽孤獨……

那是一個他怎麽也看不清的影子,一切可把握的細節都丟失了,只是他怎麽也填不滿的欲望的幻想。

那是無法容忍的痛苦,像你餓得要死時給你的一滴水,只讓饑餓更加的難以忍受,可是他想要。

在最痛苦的時刻,秦衛甚至覺得可以突破那層障礙,真正看到他——也許是瘋掉的意思。

那是一個夢幻,他總覺得再卑微的人至少有資格做夢,可是實際上不能。

在這種時候,他的記憶再一次消失了,那種遺失了重要事物的空虛感極其可怕,甚至比疼痛更難忍受,他哭出來,用盡全力去找,可只有漆黑的空無。

他的注意力被迫回到現實,只能看到父親。

那人不知何時坐在了床邊,抹掉他眼中的淚水,他眼神中的得意和滿足讓他打寒戰,但下一刻這排斥便消失了。

這個人就是他要找的,他感到安全,只有這個人可以給他安全。

他在顫抖中看著他,自己在他的眼中像個小孩子般天真和充滿信任,盡量露出微笑,表現得好,不尖叫,不請求,希望父親能夠憐憫他,讓他少受一些痛苦。

父親並沒有憐憫他,實驗持續了很久。

但他的世界只剩這個了。

結束後秦衛獨自在醫療床上躺了很長時間,手指都擡不起來。

他力量的觸角感到隔壁的一切異化,他聽著那剝離、截斷、縫合和哭泣的聲音,慢慢變得不再是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