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地獄生活

睡眠是如山一般壓下來的。

當他張開眼睛,好不容易找回來的那個名字消失了,他只記得自己就是“秦衛”,在深淵中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這裏和它的那套規則好像從亙古時期就存在了,不會改變,也無法離開。

秦衛熟悉這棟建築裏的一切,老式的洗漱區,味道不怎麽樣的食物,蔬菜煮得爛軟,湯沒有味道,看不到水果,也沒有糖。

領營養餐時,角落有次一級的小孩子站著,身上長出了節肢或是瘤,其中一些衣服下有什麽在蠕動,自卑地低著頭,身體會無法控制地顫抖,發展出一些異類的習性。

他們只能吃很差的食物,並持續接受“變異性管教”,最終死掉或消失在黑暗中。

事情總是這麽發展的,沒什麽好大驚小怪。

秦衛沉默地呆在人群中,他屬於這裏。

角落幾個異化的人樣子癡呆狂亂,難以自控。

秦衛拿好早餐時,其中一個突然失去理智,朝他沖來。

秦衛仍站在那裏,他神色一片空白,不過在它沖到跟前的一刻,他拿穩營養餐盤,擡腳踹中他的頭部。

他踹的位置非常精確,前者頭歪向一邊,秦衛停也沒停地又踹了一腳。

同一個位置,頸骨折斷了。

管教員過來,用灌鉛的棍子斷了那生物所有的腿,那家夥發出像人一樣的嗚咽聲,趴在地上起不來,保潔員把他拖出去。

那人訓斥慌亂的孩子,打翻了盤子的要記懲罰分。

秦衛面無表情拿著餐盤在桌邊坐下,吃掉難吃的食物。

他是個陰沉、面無表情的小孩,外表在七歲左右,五官稚嫩,眼神冰冷。

早餐到點吃不完會有懲罰,躲避不當受了傷也會被罰。如果放任不管,很遺憾這個變異沒有能力殺了他。

任何事都有懲罰,他毫無意義地算計著根本不可能的安全。

變異者的哭泣聲遠去,頸骨斷了,活不了多久,算那家夥的好運氣。

秦衛吃完早餐,他花了幾秒想著一個對生存沒有幫助的念頭。

他夢到了發光的小魚,但後來它們變成三點微光,湮沒在黑暗中。

秦衛知道今天下午要去管教室一趟,見父親。

不過最終並非是他一個人過去,一起的還有一場對另一個達到懲罰標準孩子的“管教”,所有孩子都會去看。

秦衛被領到最前面,看了這場植入。

他始終沒什麽表情,那是一種死氣沉沉的認命。

過程沒什麽可說,無非就是極端的血腥,痛苦,把人的內臟重新排列,注入異類基因,再卸除四肢,縫補上對應的觸角、節肢和口器。

整個過程有一種惡心的變態的雜交感,尤其是他腹腔被放入一堆卵一樣的物質,造成其對人類本身身份認知變化的時候。

他會從此變得肮臟,好鬥,卑微,管教員開玩笑,說產生有效納米蟲卵是它的職責,但肯定大部分是無效的,這種東西汙穢混亂,又很蠢。

本來他不至於這麽慘,應該只是一次改造,之後還有另一個機會,但是父親臨時決定增加侵蝕程度。

它從床上爬下來時八只腳著地,脖子扭得反了過來,朝向天花板,在地上排泄,被護工驅趕到黑暗中去。

父親走到秦衛身後,手放在他肩膀上。

秦衛站在那裏看整個過程,沒有一刻移開目光。

他知道父親想讓他看,看到每一個摧毀,侮辱,異化的細節,讓他知道這也可以施展在他身上。

他並不像外表那樣看上去是個小孩子,他有很多舊日的記憶,能感覺到這片黑暗的強大,這不是他能反抗的。

等手術結束,管教實驗室的孩子們一片死寂,有人在哭,但沒有一點聲音。

父親和藹的語氣說:“都回去吧,小衛留下來。”

大家無聲地出去了,沒人看他。

秦物升的手仍按在秦衛的肩膀上,對著那張植入式醫療床。

護工們收拾了一下,換了幹凈的床單,但房間裏仍舊有著濃郁汙穢絕望的氣息。

秦衛能感到自己在發抖,接著父親開口了,說道:“殺死我時,你在想什麽?”

秦衛盯著前方空白的床。

“我……”他說,“只是晚了一小時,我有別的事在忙。”

“我猜是對家族很重要的事吧。”父親說。

“……是的。”

“你自己制造了這個緊迫的事件,所以你能晚上這一小時,合理忽略我可能碰上的危險,”父親說,“你真是費盡心機啊。”

“如果我一絲分神查覺到您有危險,我都會不惜代價去救您的。”秦衛低聲說。

“嗯,你說的是真話,”父親說,“你還是有心的。”

他按著秦衛發抖的肩膀,湊近他耳邊,說道:“你殺了我,過了幾年無目標的‘日常生活’,什麽也找不到,現在你落到了有我的地獄裏,這次你再也沒處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