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延續(第4/6頁)

隔了半晌,還是完顏希尹鎮定下來,微微頷首:“馬五將軍這般行止,不是忠義也是忠義……倒也不必過謙……此事就這般定下吧,請馬五將軍出面,與行列中的契丹人、奚人做商量!咱們也不要多想,只管動身……便是真有什麽意外,也都不要怨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願生得生,願死得死!”

說著,不待其余幾人言語,希尹便幹脆起身離去,馬五見狀,也直接轉身。

而大太子以下,眾人雖然各懷心思,但出於對完顏希尹的信任與尊重,最起碼表面上也無人鬧騰。

就這樣,不過在長寧歇了半日,女真逃亡大隊便再度啟程。

耶律馬五也果然依仗著自己在契丹、奚籍軍士中的威望安撫了本部殘兵,並與這些人做了君子之約……還是老法子,留下部分財貨,雙方好合好散就此分道揚鑣……唯獨今時不比往日,這些契丹-奚族殘兵同時還要求耶律馬五與六太子訛魯觀一起留下做人質,然後也被幹脆應下。

不過,這並不意味著逃亡大隊如何就妥當了。

實際上,整個逃亡過程,即便是沒有大規模的明面沖突,可其中艱辛與損耗也是不用多言的……每天都有人離隊,每天都有財貨稀裏糊塗的遺失,不過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每天都在草木皆兵,以至於所有人都越來越緊繃,懷疑與防備也在日益明顯。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

一開始逃亡的時候,有識之士便已經意識到了。

這個場面咋一看,跟十年前那個趙宋官家的逃亡似乎沒什麽區別……甚至那個趙官家從河北逃到淮上再去南陽這個路程,比燕京到會寧府還要遠……但實際上真不一樣。

因為當日趙宋朝廷流亡時,周圍都是漢人,都是宋土,哪怕是盜匪蜂擁而起,也知道打一個勤王義軍的旗號。

而現在呢?

現在這些金國權貴只覺得自己像是宋人戲台上的醜角,卻被人一層層扒開了衣服……或者說扒開了皮。

離開燕雲,與關內漢人分道,他們失去了最富庶的土地和最廣大的人力資源;出得塞外,遼東、遼西被大兵壓境的消息傳來,引發內訌,他們失去了多年以來的渤海盟友、高麗邦交,失去了塞外的經濟中心與軍事技術高地;現在,又要在潢水與他們的老對手,也是滅遼後一再強調的‘邦國子民’契丹-奚人分割,這意味著他們很快就只剩下女真人了。

而且接下來又如何呢?

等到了黃龍府,宋軍繼續壓上,是不是還要完顏氏與其他女真部也做個分割?

說白了,漢人有一萬萬之眾,自秦皇統一宇內,已經一千四百年了,便是從漢武帝從制度、文化上進一步推進大一統,也已經一千三百年了。

與此同時,女真人不過一百萬,建國不過二十余載,連女真六大部統一都是在反遼過程中達成的。

這種強烈的對比之下,既襯托出了女真興起時的武力強大無匹,卻也意味著,此時此刻,這個民族真的沒有了任何回轉余地。

生存還是毀滅,延續還是斷絕,這是一個問題。

是所有人都要面對的問題。

可能既是急切想趕到潢水下遊的黃龍府(今長春周邊)一帶,也是想盡快脫離不穩定的契丹-奚聚居區,接下來一段時間裏,在沒有城市的潢水中下遊地區,眾人愈發沿河行軍不停,不顧一切進發,每日晚間疲敝到倒頭便睡,天明便要走,稍作停頓,也必然是要速速燒火做飯,以至於雖然臨著潢水趕路,卻連個沐浴的空閑都無,整個行軍隊列也全都是騷臭之氣。

而這種劇烈的艱苦環境,也使得明明正是四月間塞外最好時節,卻不停有人畜患病倒斃,大太子眼疾愈發嚴重,而國主和皇後也都只能騎同一匹馬,連秦會之也只剩下了一車財物,還得親自學著駕車。

偏偏無人敢停。

而終於,時間來到四月廿八這日,已經不足四千兵力,總人數三萬余眾的逃亡隊伍抵達了一個水草豐茂之地。

此地乃是潢水中下遊重要的交通節點,南北渡水,東西行進,往東北面便是黃龍府(今長春一帶),順著南拐的潢水往下便是鹹平府(後世四平往南一帶),往上遊自然是臨潢府,往西南眾人來路,自然是大定府(後世承德一帶)。

實際上,此地雖然沒有城市,但卻是公認的一個塞外交通之地,也多有遼國時修築的驛站、市集存在……到了後世,此地更是有一個通遼的名稱。

沒錯,這一日下午,大金國皇帝、執政親王、諸相公、尚書、將軍,抵達了他們忠誠的通遼。而人盡皆知,只要過了這個地方,便是女真傳統與核心勢力範圍,也將擺脫契丹人與奚人聚居區帶來的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