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將死(第4/5頁)

翌日一早,他連番下達旨意,首先自然是赦免昨日所有亂黨;隨即,以完顏希尹為首,總攬國族撤離燕京事宜;同時打開府庫,要求燕京城內所有有官職卻不願意隨國族出塞的官吏按照品級前來領取財貨、軍械……至於剩余的糧食,幹脆在完顏希尹的建議下,以昨夜亂事補償的名義發給城內百姓。

當然了,這般安排是不可能讓所有人心服的。

甚至恰恰相反,所謂好合好散之下,是被軍隊強行鎮壓的種種不滿……幾乎沒有一個人對這個結果感到認可。

年輕的國主始終不能忘記恩師的死亡,他甚至都不敢在事後去問到底是紇石烈那夥人動的手還是自己養父那個好兒子動的手。

大太子對於紇石烈的行動格外憤怒,但是面對著四太子、希尹外加國主的居中聯盟,即便是他也只能強壓怒火。

紇石烈等人,此時也明顯有對昨日的功虧一簣有些不服,外加憂心被秋後算賬的不安。

至於所謂國族與燕地大族,真到了這一刻,也沒有那麽利索……國族裏不知道多少人不願離開燕京,他們中甚至有人在更南的黃河沿岸生活了十幾年,如何願意忽然回到什麽白山黑水之處?

更不要說,女真權貴們走這麽急,金珠、軍械什麽的根本帶不完,只能與燕地大族進行分勻,拿財貨和軍械換取車輛牲畜,而這種分法與這種倉促下的交易,注定雙方都會覺得不滿。

但話又說回來,在兀術、國主、希尹這個政治聯盟的捏合下,左邊牽著大太子,右邊扯住紇石烈、撻懶等人,下面再拽住幾位將軍,女真人勉強維持住了一個行為整體,倒是讓他們可以用快刀斬亂麻的姿態強行開啟撤離行動。

而且,不撤也不行了。

燕京城的動亂當日下午便被有心人傳到了涿州……沒辦法的,這個時候,哪怕是封閉四門也會成為燕京動亂的‘證據’,何況前一晚的動靜?

得到消息後,原本就全線動搖的範陽新軍大營直接開始了雪崩,彼處新軍在士卒大量逃散的情況下,用盡全力在傍晚時分湊了一個局面,乃是匯集了七八個將領,寫了一封請降書,集體向南面新城一帶的韓世忠投降,並請求韓元帥前來接收部隊。

而夜間時分,恐怕前面範陽大營的投降書還沒有送到新城呢,後面的良鄉守將、出身燕地豪門的程穆程老將軍在得知了前方大營消息後,便毅然決然以年近七十的身姿直接反正,將準備好的趙宋旗幟掛到了良鄉城的城頭上。

然後主動向燕京告知了自己的‘易幟義舉’。

後半夜,良鄉消息傳到燕京……燕京高層雖然對前線崩壞早有預料,卻還是心亂如麻起來,唯獨此時已經是後半夜,到底沒有直接引發全城混亂。

但也就是如此了,到了黎明時分,城中消息迅速不受控制的傳播開來,本地大族重新開始了動員,披甲的新軍重新鼓起勇氣,毫無顧忌的占領和控制一些官府署衙,主幹道以外的街口巷道,也多有本地新軍巡視。

然後,便是試探,便是沖突,而這一次,毫無戰意的女真兵馬反而多有潰散之態。

很快,連最重要的武庫都被燕京本地大族給奪走了,並且無人再嘗試奪回。

前一夜,數不清的人絞盡腦汁辛苦籌劃,好像在爭奪什麽了不得的東西,結果只隔了一天,就為一面自顧自掛起來的旗子所輕易碾碎,也是可笑。

不過說句良心話,女真人也實在是撐不住了,很快便有旨意傳下各處……國主禦駕下午就走,諸國族一並同行,漢地出身官吏,盡量隨行,不願走的也可以不走。

鄭修年選擇留下,他不敢再嘗試前一夜那種刺激了,但同樣在前一夜逃出生天的秦檜卻倉促收拾起了行李,連同夫人王氏一起出門,儼然是準備隨行出塞。

“秦相公為何也要走?”

出乎意料,甫一出巷口,秦檜夫婦便迎來了一個正值壯年的阻攔者。

秦檜看了此人一眼,雖不記得具體來歷,卻隱約覺得似乎有些面熟,似乎是個靖康中被擄漢人,便在馬上稍微一頓,繼而幽幽一嘆:“我若留下,必死無疑!”

“真是因為做了金人相公獲罪,便趁機改名易姓做個尋常人如何?”那壯年漢人當即大急。“秦相公,如今的局勢,好好的宋人不做,難道要去做女真人?”

秦檜還要言語,卻不料身後馬車內王氏直接催促起來:“走走走!你連逃難還要落於人後嗎?真要做個窮困之人,整日吃栗子度日?”

這個時候,秦會之終於想起阻攔自己的漢人是什麽交往經歷了,卻只是低下頭來,一聲不吭催動侍從前行……其人身後,光是車輛就有十七八駕,載滿了這些年女真貴人們的賞賜與賄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