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傳旨(第4/7頁)

訛魯觀聽完這番敘述,唏噓不已。

可以想見,別看自己四哥說的那般輕巧,但這七八日來,他怕是日日在生死邊緣掙紮,與之相比,自己最危險的時候,也就是遭遇合不勒的那天晚上,都未必有這位四哥最輕松時來的嚴肅。

畢竟,他這個六太子的性命,全程是無憂的。

而就在訛魯觀唏噓之時,叉手立在門檻那裏的洪涯卻也微微蹙眉……想那趙官家口口聲聲說要‘必殺兀術’,但實際上卻在最有可能捕獲兀術的滹沱河南網開一面,雖說大道理都是對的,卻總顯得那個議和條件中稍有戲謔之態。

當然,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魏王得天之幸,倒襯托出下官有些貪生怕死了。”眼看那邊兄弟二人大約交代了幾句,情緒都收住了以後,洪涯趕緊上前,並說了一句廢話。“不瞞魏王,當日我在真定,是大約勸六太子降了的,實在是有負魏王托付……”

“俺自然知道。”兀術也不免嘆氣。“太師奴都與俺說了,不過這事不怪洪侍郎……趙宋官家將幾萬屍首與傷員一擡過去,俺也能想得到是何光景,確實沒法守……至於說降了以後又想議和,也不算你們自作主張,畢竟當日在營中咱們確實提過此事。”

聽到這裏,訛魯觀也面色蒼白起來,趕緊起身抹淚:“議和的事情,不知道四哥知不知道具體條款?我當場便說,那趙宋官家不免太苛刻了些。”

“洪侍郎以為如何?”兀術沒有理會自己六弟,而是看向了洪涯。

“下官以為這並不是苛刻。”洪涯向前一步,正色相對兀術。“而是趙宋官家心存歹意……”

訛魯觀一時怔住,而兀術則肅然起來,正色追問:“什麽歹意?”

“下官以為,所謂苛刻,無外乎是拿定了覆滅大金社稷,然後圍三缺一之策。”洪涯坦然以告,言之鑿鑿。“說到底,宋人根本不想議和,還是要往死裏打的,這個議和條件,放在眼下當然是苛刻,但等他們整頓完畢後會將我們逼入絕境之中,到時候卻能反過以這個議和條款來動搖我們拼死相抗之決心。”

“不錯。”兀術略作思索,重重頷首,但片刻後卻又再度哂笑。“僅此而已嗎?”

“還有離間之策,但這個就太明顯了。”洪涯雙手一攤,言語依然坦蕩。“‘必殺兀術,方可和’……可實際上,如何能殺四太子?誰來殺四太子?不過是料定了獲鹿大戰之後,四太子威信大減,中樞想要努力一把,也只能倚仗燕雲大族與塞外部落,以此來使我們內中相互生疑罷了。”

“說的不錯!”兀術仰頭臥倒,喟然長嘆。“說的不錯!一針見血!一針見血!但這是陽謀!是陽謀!”

訛魯觀依然喏喏,倒是洪涯忍不住繼續追問:“魏王,你且與下官交個底,滹沱河這條線上,到底有多少人逃出來!”

兀術一聲不吭。

洪涯微微蹙眉,剛要再言語,卻不料一陣酸臭之味忽然自身後卷來,回頭一看才發現有人自外面闖入,而太師奴根本不攔,再定睛一看,才發現來人居然是萬戶蒲查胡盞……只見其人狼狽不堪,一身短打扮,雙腿雙臂俱是紅褐色的泥汙,胡子頭發裏也全是臟汙,卻攥著兩張白紙布告,委實狼狽可笑。

但無論如何,又見到一名萬戶得生總是好的……因為誠如洪涯和兀術所言,趙官家的離間之策分明就是陽謀,此時但凡有一個獲鹿活下來的資歷大將,都能加強中樞和塞外部落的團結,壯大中樞力量,繼而震懾其他小部落與燕雲大族。

不過,來不及多言,蒲查胡盞便癱坐在地,然後對著榻上的兀術喘著粗氣相告:“魏王……烏林答泰欲那廝死了。”

兀術看了眼來人,稍微釋然後倒也不急:“胡盞,這個境地誰死了不都尋常嗎?”

“可這死的人也太多了。”蒲查胡盞將手中那兩張布告高高舉起,言語激動,居然有哽咽之態。

洪涯原以為對方拿的是定州所見的那幾道旨意,此時聽得不對,直接上前奪來,只是對著上面一掃,便搖頭不止,然後將那張布告交予榻前的六太子。

而蒲查胡盞早已經在地上喋喋不休起來:“我是從饒陽逃出的,沒敢去河間府,只是晝夜不停繞道肅寧寨渡河,再去高陽……高陽守將我是認識的,是當年打河東的時候我收的降將出身……可走到城下,那廝非但不納,反而扔下兩張布告,讓我自去……我又不認識字,一路到了這裏才在門前讓人讀了,然後才曉得,居然死了十三個萬戶?!”

兀術微微一愣,便梗著脖子去看拿著文告的自家六弟。

訛魯觀本能欲遞上,但伸出手後才意識到自家兄長這個狀態根本沒法閱讀,也是一時無奈,便主動言語起來:“兄長……乃是宋人立威的旨意,將斬獲訊息傳遞了下來,要傳首四面,想借此兵不血刃,收降州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