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陳述(第3/4頁)

“好讓官家知道,”吳玠拱著黑手出列,先對官家行禮,再與諸節度團團拱手,然後方才回身繼續對著趙玖恭敬以對。“臣以為,眼下第一要務,不是去取井陘,而是速速調遣部分精銳北上雁門關,聯合臣部禦營後軍主力、陰山契丹-西蒙古聯軍,外加官家派人去通知的合不勒東蒙古軍,嘗試合圍大同……原因有二,一則大同尚有金軍兩個萬戶,若能一舉吃下,足以動搖金軍根本;二則,既得太原,又取大同,則井陘堵塞河北、河東的效用便名存實亡……與之相比,此時猝然去取井陘,耶律馬五是個善戰用心的,必然費時費力,而攻上黨,也只是順水推舟……”

且說,吳玠於天黑之後便正式接手河東方面軍,按部就班開始下一步統籌。而大名府河西之地,金軍主力大軍的高層卻足足熬到三更,才終於強壓著種種不安,在李固鎮外的某處大篝火旁召開了一場臨時軍議。

這是沒辦法的,雖然那場連環爆炸同時弄得兩軍一起炸營,但宋軍到底很快就反應過來那是自家的神跡,摧毀的是敵軍的城防,所以最終在下午時分就從容入城。而金軍這邊光是收攏部隊,急忙調回河對岸南北幾個萬戶,確保大營無虞,就已經很艱難、很考驗人了。

只能說,好在絕大多數中低層金軍都沒有那個視野目睹那場連環爆炸,否則,連收攏部隊這個過程恐怕都很困難。

即便是這場軍議,也顯得有些不尷不尬……因為絕大多數萬戶,都未能從白日那場驚天動地的破城中恢復過來,很多人直接喪失了基本的邏輯思維,明顯有些恍惚之態。

這其中,甚至包括拔離速和兀術兩位軍中最高領袖。

其實,這些金國頂層精英內心深處不是不懂得此時要迅速、果斷的下決心,立即更改戰略部署,但是懂得歸懂得,唯獨那種親臨其境的沖擊感,卻根本不是能輕易揮之而去的。

好幾次,眾人嘗試開口,但拔離速等河東諸將,張口便忍不住說起太原,說著說著便語無倫次,杓合、阿裏一開口就元城和高景山,也都哀慟難名,便是訛魯補、完顏奔睹等將,也都有恍惚失神之態,既沒有了宿將的穩重,也沒有之前爭權奪利時的桀驁。

“諸位,這樣好了。”兀術幾次想說話,幾次都不知從何說起,卻又恍惚想起一人來,便勉力支撐身體,就在篝火旁起身。“你們與俺全都親眼看到白日那一遭,說是心裏明白那是火藥,但其實還是受了震動,以至於心中已亂,不能妥當言語……俺換個幕僚來,你們也都認得,之前西路軍的通事,後來又跟高景山的那個高慶裔,他的本事應該是不用懷疑的,讓他來替俺們分道一二。”

篝火旁,拔離速以下,諸將面面相覷,所有人神色晦暗不明之余也都無奈,便只好點頭。

而大約片刻之後,高慶裔被喚來,聽阿裏轉述了幾句話,卻一聲不吭,眾人望去,只見此人除了雙目在火光映照下一片通紅外,神色倒也平靜,卻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唯獨兀術一時暗叫自己糊塗——別人不知道,他不知道嗎?這高慶裔受高景山大恩,而後者如今十之八九是死無葬身之地了,那前者狀態難道還有個好?

一念至此,這四太子便要揮手斥退對方。

不過,出乎意料,也就是此時,高慶裔卻居然開口了,其人聲音雖然稍顯嘶啞,卻稱得上平靜認真,倒是讓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

“恕下官直言不諱。”高慶裔神色平靜。“事情本身是很簡單的,四太子與元帥還有諸位萬戶之所以不能妥當分析,不是因為不知道,而是因為不願說罷了……容下官稍作解讀。”

篝火旁,一時言語嘈切皆無,只是風聲嗚咽不斷、篝火嗶哩之聲明顯。

“其一,元帥說的對,元城可以這般炸開,那太原必然也可以,再考慮到今日是年關,而宋國官家之前那般極速進軍太原,怕是本就有約定,此時太原必然也是這般被炸開了……而太原城既然陷落,那折合將軍十之八九也已經殉國。”

拔離速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其二,太原府與大名府既都落入宋軍之手,大名府這裏不說,只說太原,太原一丟,河東之地咱們大金國防禦上的根本立足之處便也失了,整個河東,從大同到上黨,必然要被宋軍主力肆無忌憚輕易掃蕩幹凈……現在,不要指望這兩個地方還能守,需要迅速發軍令,讓大同的兩個萬戶、太原的殘余部隊、上黨的些許留守盡數速速撤離,晚了就要被宋軍堵住,就要落得白白覆沒的下場。”

“果然沒救了嗎?”拔離速終於開口,言語艱難。

“如何有救?”出乎意料,回應拔離速的居然是面部浮腫的完顏奔睹,其人一般沮喪難制。“高通事說的不差,不但太原無救,隆德府也只能退出去,晚一步,宋軍南北一起壓進來,便是死路一條……看今日白天那場動靜,分明是雄關、城池在宋人面前全都無用了,隆德府的幾座關礙根本攔不住宋軍,太原府剩幾座城多少兵,也都只是任人宰割……撒離喝也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