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天驚(第7/11頁)

但他依然陷入到了一種不解、警惕、懷疑和錯愕的復雜情緒裏,而且眉頭緊皺。

因為他還是不能接受那個打敗了完顏婁室的趙宋官家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就在同一時刻,無數的宋軍民夫們依然一如既往在城西汾水旁挖坑築堤,而數十輛剛剛打造出來的鵝車也正在從東、北、南三面挺進,繼續之前拔除鹿砦、破壞羊馬墻的作業。

這種事情,在之前每天都在進行,按照進度來看,最少還得四五日才能徹底破壞,這還是他完顏折合隱忍不發城內砲車的前提之下。

而那個趙官家,就是在這麽一種情況下,當眾出來宴飲,然後宛如觀看戲劇一般來看這些稀疏平常的東西。

與此同時,甚至數以萬計的宋軍甲士,都在營前將台兩側的雪地中列陣而坐,他們之前當著金軍的面用過了飲食,此時披掛上了今日注定沒有用處的全副甲胄,抱著同樣今日注定沒有用處的長槍、勁弩、大斧,宛如儀仗隊一般在給中間龍纛下的人做姿態,並同樣隨那位官家騎去看那些輔兵、民夫做這般尋常之事。

但這有什麽好看的?

便是有鵝車遮護,也免不了傷亡的……吃著喝著看自己的士卒去死,有什麽意義嗎?

龍纛下的那個人,真的是傳聞中在後宮種了七八年桑樹,發誓要滅掉金國,而且的確在十年間一步步從一個接近滅國的流亡之官家,依次立足南陽,奪回東京,繼而擊敗婁室,殄滅西夏,已經成為幾乎所有金國貴人頭頂懸劍的趙宋官家?

真正的趙宋官家不會是直接去河北了吧?耶律馬五投降了?

但即便如此,也該將軍隊帶去吧?

這麽多甲士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是做不了假的,那龍纛下的趙宋官家也必然是真的!

時間一點點過去,折合越來越錯愕,越來越不安,以至於汗流浹背,但他環顧四周,宋軍的砲車明明還沒有建成,還在視野可及的工場中躺著,而且確實在組建中。

就連之前宋軍在雀鼠谷中使用的小型砲車都不見蹤影。

折合漸漸不安,城南大營前的將台上,趙官家身側,除了幾名言談自若的帥臣外,幾乎所有列席的臣僚軍官早就不安起來了……這的確是一場宴會,酒肉俱全,所以他們更加不能接受趙官家會突然做出這種事情來,也更加有更多的猜想和警惕。

尤其是這位官家,從頭到尾都沒有用身前的雞鴨魚肉,只是攏手坐在那裏,催促其他人吃東西,和帥臣交談,似乎只是在等待什麽一般。

而這種不安和警惕,隨著灰頭土臉的楊沂中折返,達到了一個頂點。

“官家有旨!”

押班邵成章上前一步,高聲在龍纛下宣告。“今日年節宴飲到此結束,延安郡王韓世忠、中軍都統李彥仙,及所有統制官各歸本部待命!”

旨意既下,將台上那些全服甲胄的將官們紛紛起身,卻又恍然意識到,所謂本部,其實大部分就在將台兩側的偌大空地上,便紛紛轉向將台兩側,只是韓世忠和李彥仙一起往東而去,準備回城東與城北。

一時間,將台之上,只剩下些許近臣和依然平靜用餐的吳玠、王彥、馬擴三人……後面這三位絕對是知情人,到底位階擺在那裏。

因為隨即,一直沒開口的趙官家忽然直接上手,撕扯起了一只早已經涼透的鴨子,然後放肆啃食起來……當此局勢,所有近臣俱皆駭然,唯獨吳、王、馬三人,只是一怔而已,並沒有太大反應。

當然,城下諸多將官離開將台,韓世忠和李彥仙帶著自己的大纛轉回各自負責方向的騷動,也讓城南關城上的完顏折合愈發警惕起來,他同樣敏銳的意識到什麽東西要來了,所以注意力更加集中,並開始猶豫,要不要提前發動砲車,驅逐城南的這些鵝車,以絕後患。

“回稟都統!城西地道聲響已經停下!”

“都統,城南攻勢漸緩!”

“都統,此面兩處地道聲響也已經停下,應該是察覺到了內壕。”

“都統,城西攻勢也緩和了下來,宋軍多已經開始放棄鵝車回撤。”

“都統,城西北宋軍砲車停下。”

一個又一個回報,讓早已經疲敝不堪的高景山如釋重負,早在王伯龍那一戰後,他就對守住元城沒了根本上的指望,故此,今日宋軍退去,他根本不願意再多想,只覺得今日又熬過去罷了。

“還有幾輛鵝車有人?”

掃視了一下注定是主攻方向的城北面空地,高景山愈發釋然下來,因為目視所及,因為即便是這邊的宋軍也開始漸漸松懈和緩和下來……兩輛攻城塔走到一半的時候被他一直隱忍不發的幾輛砲車一起發射,給毀在了途中,這應該就是讓宋軍失去攻城欲望的戰鬥轉折點,而宋軍的砲車此時已經漸漸停止,只有區區數輛鵝車還在城下叮叮當當,儼然還有些許士卒依然敲擊城墻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