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進言(第3/5頁)

兀術躺在炕上,面敷熱巾,而杓合立在一側。但是,隨著高慶裔朝著炕上之人恭敬行禮,然後叉手而立,杓合幹脆一聲不吭折身離去了。

一時間,臥房內只有兀術一人仰頭躺在炕上,高慶裔一人叉手立在門內,然後兩三個侍衛立在房內邊角以作監視罷了。

“你便是高慶裔?”兀術聽到動靜,一點未動,甚至連遮住了眼睛的熱巾都未拿開。“粘罕的那個心腹通事……據說粘罕當日在看了希尹的政改文書後,曾準備讓你做希尹的副手,擔任副相?”

“罪人便是高慶裔。”高慶裔微微俯首。“也確乎有此事。”

“你何德何能,能做副相?”兀術語氣陰冷。

“可能只是因為與都元帥親近,所以有此一戲言吧?”高慶裔叉手誠懇答道。

“那你與粘……你與都元帥,到底親近到什麽程度?”兀術依然躺在那裏不動。

“都元帥身死尚書台,設也馬(粘罕長子)在府中聞到官兵圍住府邸,一邊哭泣,一邊拉著罪人的手說,恨他們父子不能早聽罪人的言語,以至於有今日之禍……”高慶裔平靜做答。“大概也就是這種親近程度吧?”

不知道是不是面巾已經變涼,兀術終於將那玩意從臉上扯了下來,然後露出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來瞪此人。

而高慶裔只是叉手肅立。

就這樣,雙方僵持了片刻,大金國的執政親王再度開口,語氣卻稍微怪異起來:“據杓合說城內高都統有私密言語只說給了你,讓你私下轉達?”

“不過是罪人請杓合將軍引薦的由頭罷了。”言至此處,高慶裔微微一頓,方才嘆氣道。“至於高都統,他不過是讓罪人告訴魏王殿下,他受大金國二十年知遇之恩,是絕不會給金國丟臉的……這種話,算不得什麽私密言語。”

兀術聽到這裏,反而黯然,卻是在榻上同樣一聲長嘆,繼而喟然:“高景山最起碼比王伯龍強些……”

“罪人有一言。”高慶裔忽然插嘴,而兀術也冷冷瞥了此人一言,卻並無有什麽反應,而前者見狀,也就繼續講了下來。“王伯龍罪無可赦,誤國誤事,這是當然的。但事情到了這一步,依著罪人來看,高都統其實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他身為大名府行軍司都統,居其位而不能豎其威、約其眾,從此戰一開始便不能控制王伯龍,也是王伯龍此番誤國的一個重大緣由。何況,此戰以來,高都統行事保守,也是嶽飛能成事的一個重大緣由。恕罪人直言,高都統也有重大責任。”

聽得此言,兀術在炕上深呼吸了數次,居然有些釋然。

要知道,高慶裔這個言語,居然正是兀術從昨日到現在一直悶在心裏的一個念頭。

王伯龍誤國是肯定的,但他已經死了,罵上一萬遍,也不可能解恨的。

高景山昨天陰差陽錯的燒氣球什麽的就不必提了,真怪不到他,但他從此次戰端開啟後就軍略保守,現在看來也是導致如此局面的一個重大緣由。

而且說句誅心的話,高景山真的是沒法約束王伯龍嗎?他有沒有借王伯龍這個混賬做靶子,來拉攏杓合、阿裏這些人的意思呢?

很可能是有的,因為高景山本身也不是什麽高尚人物。

甚至更進一步,王伯龍戰敗,軍心沮喪,這個時候把城內的精華軍隊,尤其是渤海籍軍隊給抓住時機送出城又是個什麽操作?從小的說,固然是保存有生力量,但從大的來看是不想守城了?一個都統,這個時候還在考慮自己族中後路,而且還把沮喪寫到臉上,卻不想著守城,替國家維系大局,這像話嗎?

但問題在於,高景山不是還在城中堅守著嗎?兀術就算是有一萬個不滿,也不可能說出來,只能默然。或者說他心知肚明,昨日戰後,所有的責任,都得他這個魏王自己來抗!

拔離速都無法分擔。

非只如此,拔離速那些人,只會怨恨他兀術不能約束王伯龍,還會以此為理由,要求完顏奔睹等嫡系萬戶進一步無條件服從元帥的指揮。

當然,想歸想,釋然歸釋然,片刻之後,兀術翻身坐起,卻盯著對方眼睛冷冷開口:

“高慶裔,高都統對你有救命之恩,你就不要搬弄是非了,而王伯龍跋扈驕縱,歸根到底在於燕京不想讓大名府掌握太多兵權,所以故意縱容,何況還有渤海、遼地漢人這一說……高慶裔,俺明白跟你說,這件事情,如果非要在王伯龍之外找個擔責的,只能是俺這個魏王……懂了嗎?”

“懂了。”高慶裔回復極速。

“說吧,你來找俺,到底想說什麽?”見到對方應聲,兀術也懶得計較太多,只是催促。

“殿下。”高慶裔立即認真出言。“我聽說,昨日王伯龍戰歿,繼而總攻失利,以至於軍心震動,人心思變……有人幹脆建議趁著黃河封凍,南下去攻東京,行圍魏救趙之策……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