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忽上忽下(第4/6頁)

沒了船,水軍再能耐不也得攻守易勢嗎?到時候,莫說東京危險,自己這些人怕也要被斷了後勤、鎖在河北成為孤軍的……怎麽打,怎麽崩。

從這個角度來說,禦營右軍還真是可以犧牲、損失的,但水軍反而是不允許有失的……一念至此,田師中臉色復又難看起來。因為讓他處在嶽飛的位置上,或者是身後東京幾位相公的位置上,也肯定優先贊同張榮的意見。

不過,他還是努力找到了一個理由:“若是說守東京……萬一金軍趁著封凍,繞過這邊,直接從空虛的東面,走濟南,去攻東京呢?可見下遊也是一定要守的。”

這話他自己都說的尷尬……封凍期能有幾日?只要水軍保住了,到時候金軍是撤還是不撤?

“不錯。”出乎意料,嶽飛居然沒有追究這話裏的勉強之意,反而頷首以對。“這也要考慮。”

不過,這種表態,卻讓田師中愈發警惕,因為他知道嶽飛不是這種糊裏糊塗的人。

張榮更是跺腳:“他也對,俺也對,大家都對,可打仗這種事情是能大家一起好的嗎?尤其是這次打仗事關重大,按照邸報上講,前面一百多年,後面兩百年的國運都賭上了,哪能和稀泥!你嶽鵬舉今日叫俺們過來,總得有個說法和分派!”

“我確實得有說法。”

嶽飛聞言反而在筐中抱懷而立,難得失笑。“張兄、田兄,其實不光你們兩家有難處、有想法,我嶽飛這裏也有……”

二人見嶽飛這般奇怪,卻不禁齊齊相顧,然後各自凜然起來……田師中捏住了一旁的粗大繩索,張榮則解開禦賜的精致棉襖,披在身上,叉著腰而立。

“想我今年不過三旬有三,便受命河北方面元帥,天下人都說我是遇逢明主,但何嘗沒有人暗地裏說我是走了大運,是個幸臣,只是官家平素將簡單的、有功的事讓與我做,才有這個成就的?又何嘗沒有一些附會拍馬的,整日說我性格沉鷙,天然是個有帥才的?”嶽飛沒有理會二人的小動作,只是繼續含笑抱懷感慨。“但不管外人怎麽想了,反正對我來說,自官家那日當場許了元帥,給我方面之任後,我面上雖然不顯,心裏卻是下定了決心要雪了靖康恥,以報官家知遇之恩的;也老早下定決心,要打好這一仗,立下一番潑天的功勞,讓天下人不要小看我的……當然,也肯定是想好好將河北拿回來,帶著兄弟們回家的……國仇家恨,功名夙願,皆在此戰。”

王貴幽幽一嘆,並未言語。

“元帥精忠報國之心,天下皆知。”田師中倒是捏著繩子幹笑一聲。

“這是當然,俺八九年前初次見你便看出來你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張榮倒有些額外說法。“喜歡喝酒,喝多了喜歡發脾氣,受委屈了也曉得哭,找人說話一說就說不完……上次去你家看你老娘,她與俺都說過的。”

“不是這個意思。”嶽飛一時尷尬。“我是想說,我固然想報答君恩,成功業,平夙願,可是真從受命當日來說,卻委實是一日不曾心中安妥過的……”

“如王剛那場敗仗,我雖然知道屬於尋常驕縱,輕敵貪功的道理,面上也不顯出來,卻還是忍不住憂心自家戰力……”

“李寶在海上勝了一場,我面上只是給他報功,晚間卻高興睡不著,後來他又上岸負了一場,我又揪心的睡不著……”

“再後來就是高景山這裏,到底是個宿將,將對面的元城安排的鐵桶一般,半點錯漏都無,我面上不顯,心裏卻日益不安,整日如履薄冰一般……”

“來到這大名城不過十日,我就上了九次熱氣球……每次都是聽了戰場消息後,曉得局勢越來越壓迫,不知道該怎麽打開局面,也不知道該如何對上軍中那些人,一時繃不住,便忍不住躲上來,將其他人攆下去,只一個人在這裏觀察地形、思索局勢、醞釀計劃,乃至於暗下決斷。”

“其實俺也一樣。”張榮如釋重負一般對道。“所幸俺不要裝,煩了的話就披著一個棉襖,在河堤上走來走去……”

田師中咽了一口口水,他本想說自己也一樣的……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有擔當的,但此番單獨領禦營右軍出來,他就喜歡莫名其妙的捏東西,好多東西被捏壞、捏爛……但終究是沒好意思開口。

“總而言之吧!”嶽飛嘆氣道。“你們在你們的位置上,有自家的難處,有自家的念想,我都懂,但我身為河北方面元帥,也有自己的難處和念想……我想來想去,無外乎是兩點,一則保全,二則進取……保全就是保全三軍,確保金軍大舉圍攻之下,不因為咱們這裏出了疏漏,壞了大局;進取就是,若能拿下大名府,使身前局勢徹底開闊,將金軍逼到前後無依的份上,那還是要盡量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