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同桌同飲(第3/6頁)

有一個算一個,都說從明日起一定奮力攻城,務必把河東城漂漂亮亮的拿下,給王副都統在官家面前爭臉。

一時間,上上下下,熱烈非凡。

就這樣,王勝難得小酌幾杯,心滿意足而散,幹脆宿在了鸛雀樓上,但就這日晚間,他不過睡了半個時辰模樣,便被親衛叫醒了。

說句良心話,被親衛叫醒然後看到外面火光映照外加有喊殺聲遙遙傳來那一刻,王黑龍第一反應就是自己貪杯誤事,陰溝裏翻了船,被城中金軍決死反撲,趁機夜襲了。然後,自己節度使的美夢也被終結於今夜。

可轉出幕帳,立在樓上,望著滿城火光,再回頭看看倉促匯集而來且同樣茫然的下屬,這位禦營左軍副都統只能目瞪口呆起來……他怎麽都沒想到,一封檄文居然直接引發了城中的混亂與火並?!

這狗屁文章玩意也能這麽頂用?

怪不得自家郡王這幾年在長安要那麽認真學習文化知識。

不過,這就是王勝想多了,什麽檄文根本只是個催化劑,在這之前,被圍了都快一月的河東城內氣氛早就超出他的想象了。

首先,城內守臣溫敦思忠雖然是阿骨打帳下行人出身,但他性格激烈、為人倨傲殘暴,人品也很惡劣,素來行事無忌,跟上上下下都相處不好。

尤其是擔任河中府留守後,因為自詡中樞親信,甚至連太原拔離速的招呼都不聽,但偏偏他領的這個萬戶本就是西路軍分出來的,於是連帶著跟下屬也有些隔閡。

當然了,若是溫敦思忠能拿捏住這股狠勁,加上城中金軍到底是典型的金國猛安謀克制度,總還是能一致對外的,這些毛病也最多就是毛病。

但是,架不住溫敦思忠作為阿骨打帳下行人,最起碼思維是透徹的,他從一開始韓世忠越過河東城大舉向東,李彥仙根本沒有出現在河東城下,與此同時,完顏奔睹和完顏拔離速根本沒給他言語,便瞬間意識到了自己的困境,就已經有些情緒崩潰了。

而現在,隨著近一個月的時間都見不到援軍蹤影,作為一個聰明人,也是見慣了兵事的人,他基本上是信了城外王勝那些陸陸續續勸降言語的——三太子忽然病死,大宋全線北伐,鐵嶺關已下,援軍不是沒來,卻被中途擊敗,太原留行軍司都統拔離速放棄了河中,全線撤退到了汾水兩岸。

於是乎,其人在城內從之前的極度倨傲與狠厲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基本上就是整日酗酒不理事,日益頹喪等死。

下面勸諫,有心情了便哭一哭,說自己是太祖帳下出身,大不了為大金國償一命便是。沒心情了呢?反而要不顧身份,鞭笞幾下來人,然後攆將出去。

但是這麽一來,真正的問題也就來了……主帥如此,你讓下方的人怎麽想?

你溫敦思忠是阿骨打帳下出身,不過一死,其余人呢?

金軍軍制和爵位制度,是典型的猛安謀克制度。

從謀克開始,甭管是女真謀克還是其他民族的謀克(建國時便有漢人萬戶和漢人謀克),到底算是大金國的頂梁柱,是真正的核心貴族,甚至到了清代,作為對金國有極度認同感的滿清政府很多時候幹脆將謀克翻譯成貝勒。

其貴重可見一斑。

所以,作為大金國的實際主人們,謀克們似乎也有義務,有理由死戰,這也是城防一直安穩的緣故。

但是,金軍軍制擺在那裏,一個萬戶十個猛安不差,但一個猛安裏往往只有四五六個謀克,其余都還有漢兒軍或者其余族類組成的步兵。

這是金軍傳統戰術需要。

可這些漢兒軍又是什麽思量?

而現在,城外的黑龍王勝又忽然告訴他們,趙官家本人渡河來了,他的文書來了,明文旨意,只誅首惡,而城內的女真老爺們似乎也沒有任何反駁這個文書真假的意思,你讓漢兒軍們會怎麽想?

暴亂來的特別猛烈和齊整,忽然間便是滿城火起,五六個城門處皆有兵刃交加之聲,府衙、武庫、錢庫、糧倉也旋即遭遇到了攻擊。

這讓在軍營值守的金軍猛安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該救那裏,又如何去尋得其余同僚,倉促間幹脆只帶了百余人來尋溫敦思忠。

“你找我作甚?”

溫敦思忠今日居然沒有喝酒,非只如此,其人眼窩深陷之余居然雙目發亮,神志清明,這讓前來的金將一時大喜。

不過很快,這金將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外面都成這樣了,自己這個值守猛安來尋城中留守,對方居然問他作甚,莫不是已經喝酒喝傻了?

一念至此,金將小心相對:“留守……城中漢兒軍作亂。”

“所以你找我作甚?”一身錦緞中衣,坐在州府廳中的溫敦思忠舉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然後平靜相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