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夏雨(再續)(第3/4頁)

此言既罷,對面立即便有些許騷動,想來應該便是呂頤浩直接折返了,而這一邊,趙官家得了此言,也即刻動身往勝果寺而去,根本就是聽都不聽。

劉洪道等人此時慌亂跟上,卻也只能咋舌於這對君臣的幹脆。

閑話少說,只說趙官家一行人轉到勝果寺,禦駕直接進了一個主持本身所有的臥室,然後便脫衣上床……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哪怕這位官家此時毫無睡意,也要做樣子安撫人心的。

相對來說,其余大臣文武就實在了很多——經歷了這麽刺激的事情,又是泥水打滾,又是大悲大喜的,哪裏有人睡得著?便不分文武、階級,匆匆聚集在大雄寶殿,來‘保衛官家’。

而這個時候,話題當然不免要論及呂頤浩。

沒辦法,這位呂相公太奪目了,不僅僅是身份,更多的是做事風格,剛剛那份直率與幹練,著實壓了所有人一頭。

然而,隨便誇了幾句,這話題便進行不下去了,或者說,這位呂相公的名聲著實不好,相關軼事都是他強橫與報仇不隔夜的,所以說著說著,就成獵奇大會了。

“舊日間聽人說,當日呂相公在南陽做樞密副使,有統制官沒有及時行禮,當日便被罰俸一半。”

“這算什麽,依然是南陽時,據說有樞密院吏員文書做的不好,他居然直接下去,一巴掌抽掉了對方的襆頭,吏員委屈,說:‘自古沒有宰相去堂吏幘巾的法度’。結果,呂相公當場回復:‘有自我始’。於是,樞密院內一時秩序井然,無人敢推諉公事。”

“這又算什麽?後來呂相公出為使相,鎮撫東南,有一次巡視州郡,某知州與之爭辯,他居然直接將文書當面劈到對方臉上喝罵……知州能以文書劈面,堂吏被扇掉幘巾又算什麽?”

“最有名的還是平東南軍亂那一回吧?他代替李公相回東南鎮撫,軍亂尚未徹底平息,他有次招降某個統領,對方回復尷尬,他便幹脆以使相之尊直入叛軍城內,如其軍營,喝令對方下跪免冠,自敘其罪……叛將果然不敢不從,當場舉城而降。”

“這事我知道,其實事情不止如此……那叛將降服後,呂相公直接詢問為何不見文書而降?叛將指一軍官說是彼輩進言。結果呂相公直接當場下令,讓那叛將將那進言軍官砍下雙足,釘在城前橋上……哀嚎數日方死……軍亂殘余,經此一事,望風而降。”

“……”

“……”

“總歸用心是好的,結果也是好的。”停了許久,此間身份最高的劉洪道方才尷尬解場。“其實,呂相公平軍亂一事,倒與官家之前奪權鄢陵仿佛……君臣際遇、相知,大約如此。”

“不錯……”

“自然如此……”

眾人趕緊應聲。

而不知為何,就在劉洪道糊弄過去此事,準備扯開話題,好熬過這剩下的小半夜之時,忽然間,一個激靈從這位兵部左侍郎腦子泛起,卻似乎讓他抓到什麽一般,繼而在猶豫片刻後猛地低聲出言:

“呂相公生平經歷擺在那裏,也是因靖康前被叛軍所執,以俘虜之身奉獻金營,深以為恥……其人北伐之心迫切,明顯不亞於你我!何況其人性格粗疏急切至此,又是許相公、李相公去福建後,禦前唯一相公,那以此人情狀,見官家猶疑,總該有勸諫、上奏吧?”

事情問的突然,而且大雄寶殿內的留守者頗多——便是不算留守的禦前班直中層軍官們,此時有座位的,也有呂本中、劉晏、仁保忠、郭仲荀、宗潁等六七人存在。

故此,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敢倉促應這麽敏感的問題。

然而,片刻之後,在交流了眼神,回想起眾人之前的普遍性失態後,這些人卻是漸漸醒悟,大家立場一致且明顯,或者說即便是有呂本中這樣立場似乎有些不對路的人存在,在這個大局面前也只能和大家保持一致……但依然無人敢應聲。

不過,也不用這些人回復。

“那便只有一個說法了。”劉洪道忽然覺得身心釋然下來。“官家雖有疑慮外顯,卻只是因事而導,內裏卻無半點停下北伐大略的意思……反倒是我等這般急切,卻反而是不如官家,以至於臨大事而惶然起來了。”

眾人依然面面相覷,無人敢做答,也無人敢應聲。

主持那熏香的臥房內,睜大眼睛看著房頂,聽著雨水滴答之聲的趙玖終於忍不住翻了個身。

經過這一夜的刺激,這個穿越者也已經想的透徹了——有道是天下大局如奔馬,人如馭手,只能紹,不能勒。

事到如今,哪裏還有退路呢?

或者說,只要不主動喊停,這奔馬就得一步步朝著既定的方向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