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夏雨(第3/4頁)

一時間,便是之前還因為兩淮的服從、江西的快刀斬亂麻而自得的趙官家,也在鳳凰山上傻了眼,只能匆匆按照李綱的建議,一面派出許景衡、劉大中、範宗尹、梅櫟等人為首的‘代天子調查團’去福建各處和稀泥,一面匆匆要求各處的福建籍官吏……離得近的直接回福建維穩,離得遠的,也要趕緊寫信回去疏導。

但是說句實話,這個時候,這位官家就已經察覺到不妙了,因為他大約是能看出來的,那就是福建路的問題,非但是最出乎意料的,也是實際上最嚴重的和最困難的。因為一來它的規模是遠超想象的,幾乎整個福建基層都亂了;二來,乃是事情發生的地方,或者說是發生的階層,根本就是這個封建時代中樞權力難以有效觸及的區域……換句話說,他趙官家根本就是有力使不出。

實際上也的確如此。

隨著各方各面一系列的報告轉回,無不說明這一番讓人手足無措的福建基層動亂,非但嚴重耽誤了生產,而且產生了劇烈的社會動蕩、營造了一系列地方矛盾。

更要命的一點是,趙玖收到地方上漸漸平穩的訊息時,夏天已經要過去了……而這意味著,福建路的夏稅征收工作已經大面積受損。

甚至,連秋稅都保不穩!

而莫忘了,趙玖為啥要南巡,要搞這個改革的?不就是為了北伐前團結人心,讓南方老百姓在北伐前稍微安穩一點,能並立向北嗎?

那為啥又能北伐呢?

還不是說眼瞅著這個財政預算,估計今年就能到位了嗎?

但現在你一整個路夏稅都收不齊,甚至秋稅都收不齊,枉論還有江西也受了一定程度影響,那你拿什麽北伐啊?

而且江南到底到底算安穩了,還是沒安穩?

這次動亂,根本就是從根子上對趙官家的全線戰略產生了動搖。

可憐我們的趙官家,出道以來,自詡鎮壓軍閥,掃蕩叛亂,收復中原、踹翻二聖,箭射完顏婁室、逼淩耶律大石,收西夏、開公閣,通西域、立原學,從日本天皇嘴裏掏金子,向高麗儒臣那裏賺銀子,跟大理要銅礦,往南越搞大米,和嶽飛韓世忠並肩奮戰,與李綱呂好問談笑風生……轉過身來,也能在鳳凰山上數烏鴉,做烏龍船掃蕩西湖,拖劍賦詩橫壓東南,武林大會拳打形勢戶、睥睨道學家,卻萬萬沒想到,猝不及防之下,直接一頭栽在福建的鄉土鬥毆之上。

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這還沒完,夏日將去,就在福建動亂漸漸安穩,趙官家猶猶豫豫要不要北返東京之際,又一條壞消息……或者說一個肉眼可見的現象出現了。

趙官家在鳳凰山看的清清楚楚,整個東南在夏末時節,開始大面積下雨,一直下個不停。

其實,四月初夏的時候,東南就已經開始有點雨水過多了,那個時候,就有本地官員給呂頤浩說,怕是今年的蠶絲產量要稍微受損。

但只是稍微,稱不上災禍,而眼下,其實也是類似……說是災禍,未免太聳人聽聞,但是這一輪雨水不停,確實又影響到了兩浙路的秋收。

這讓趙玖難得有些慌亂,也讓呂頤浩有些慌亂,地方官員也有些慌亂……因為大家都不是傻子,都知道秋後禦營三十萬眾,都知道福建路的夏稅出了大岔子,這要是萬一東南的秋收遭了災,那怎麽辦?

慌亂之中,有人存不住氣,主動上奏趙官家,建議趙官家祭祀天地,祈求晴日。

趙玖當場就把這個奏疏給撕了。

大約剛撕了不到一日,西湖的雨還在下著呢,便有一名東京來的問安使例行抵達……整個建炎九年,每月都會有問安使抵達,而且一般都是侍郎一級的秘閣大員……這一次也不例外,來的是兵部左侍郎領都水監劉洪道。

但說實話,劉洪道負責黃河問題,這個時候除非是有什麽分內要緊的事情,否則沒必要來做這個問安使的……果不其然,此人既上鳳凰山,面謁趙官家,交代種種東京事宜和地方軍務之前,便先提及了一件麻煩事情。

“黃河水道?”趙玖蹙眉以對。

“是。”劉洪道嚴肅應聲。“具體是陜州一帶水道,河中本有中流砥柱……非是指李都統,而是真的中流砥柱……”

“朕知道……以往不是沒有出問題嗎?”趙玖負手看著舊殿外的雨水淅瀝,略顯不耐,直接打斷了對方。

“臣並沒有說出問題,而是如今籌備北伐,大量軍需開始往關西運輸,彼處河道不免有些捉襟見肘。”劉洪道依然認真相對。

“這倒也是。”趙玖連連頷首。“沒辦法的事情……”

“其實是有辦法的。”劉洪道趕緊繼續解釋。“臣來之前,工部胡尚書曾與臣討論……其實可以重修唐時河中棧道……陜州一帶正好大河南北皆在我們手中,完全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