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猜度(第3/4頁)

“好一些又如何?”曲端繼續昂然相對。“許久不來京城,遇到這種事情,總得弄個分明吧?這樣好了,諸位上官只當下官我只帶了一雙耳朵過來……你們講,我來聽便是……大家就不要耽擱時間了。”

“咳!”

張浚聞言幹咳一聲,也確實覺得沒必要拿喬作勢了,便直接開門見山。“諸位都看《水滸傳》了嗎?”

“看了!”

只帶著一雙耳朵過來的曲大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裝訂集來,然後攤到膝蓋上,一邊翻動一邊言語。“梁相公他爹給蔡京老兒送禮之前,都是在路上看的抄本,最新的豹子頭林沖火並了白衣秀士汪倫,就是從蹴鞠賽單上看的了……諸位上官,你們說,這火並什麽的,是不是有暗示啊?”

張浚再度怔了一怔,然後認真相詢:“曲節度有何見解?”

“下官從關西過來便聽到了許多傳聞,說是平定西夏後,二聖與南陽、揚州兩處的一些鳥廝蠢蠢欲動,然後又有什麽道學家在朝堂上欺淩官家,逼得官家離京逃往軍中……張樞相,這是不是你們這些人守家無能,以至於朝中起了奸臣,或者幹脆有個豹子頭林沖藏在官家身側,日夜想著火並,逼得官家這般言語呢?”曲端按住抄本,認真相詢。“不會是楊沂中、劉晏哪個誰被二聖收買蠱惑了吧?”

張浚以下,所有人目瞪口呆。

而片刻之後,張德遠終於沒好氣起來:“曲節度何至於這般荒悖?這二人如何會被二聖收買?二聖拿什麽收買這二人?”

劉子羽也氣急敗壞:“確系荒悖!曲大,便是你被收買了,楊劉二位也不會被人收買的!”

“荒悖又如何,不都來是猜一猜嗎?”曲端不以為然道。“便是楊沂中、劉晏好好的,可這《水滸傳》中官逼民反四個字,卻也是官家心意所在吧?可見官家眼中,太上道君皇帝時的官跟他這個建炎天子是斷然無關!甚至,建炎前的皇宋也只是名頭上有關礙,本身也不幹他的事……官家素有摒除舊宋,紹興新宋之意,應該明明白白當眾說過吧?難道這也差了?”

張德遠、劉子羽啞口無言,其余人等也都沉默。

因為正如曲端所言,他的言語雖然有些荒唐,但指出的意思卻是大差不差的……趙官家自淮上回轉以來,可能是出於對靖康之恥的反思,素來對祖宗家法多有逆反之心。

而如果說前幾年因為政治慣性和阻力明顯的緣故,還能稍作遮掩,那這些年,隨著禦營體系的軍事戰果鋪陳出來,國家興復之態也顯露無遺,官家軍政大權漸漸收攏,卻是再無多余顧忌了。

實際上,趙官家與那些道學、理學臣子分歧日益嚴重,最終導致了那場近乎於政變的白馬紹興之變……很大程度上是有這個緣故的,怕不止是原學。

甚至官家推出原學本身,就應該也有這個分割過往的因素在裏面。

“曲都統言之有理。”

片刻之後,回復冷靜的劉子羽在座中沉聲相對。“官逼民反的意思肯定是有的,但當此之時,官家主要心思卻未必在此。須知道,自淮上回轉以來,官家心意俱在興復國家、一雪前恥上面,說一千道一萬,就是要滅了女真人,收復河山。而從堯山戰後,女真人退縮至黃河對岸,朝廷更是想剪除偽齊,再趁勢掃蕩關西,還有金河泊會盟之勢。如此大局之下,那往後便只有一件要害大事了。那便是……”

言至此處,劉子羽稍微一頓,不知道是不是想起馬擴與自家父子的恩怨來了,面色微微一緊,方才繼續言道,語調卻也愈加短促嚴厲:“那便是積蓄兵馬糧草,以備北伐!而咱們論事,都該從此處入手才對!”

“劉尚書所言極是。”早有準備的吏部侍郎呂祉見狀,應聲接口。“而下官在此處正有一得……”

張浚聞言即刻扭頭看向了呂祉:“安老(呂祉字)之言,必然是金玉良言!之前所獻平金之策,與嶽節度不謀而合,國家如今大略,也正是按照兩位所陳步步前行,可謂大略在胸!”

呂祉得意一笑,也不推辭張浚誇獎,直接撚須相對:“下官以為,凡事當從高處來看,譬如《水滸傳》,糾結於魯智深還是林沖並無意義,按照此書脈絡,接下來指不定還有更多人物出場……關鍵在於各路英豪聚義之事!”

“聚義?!”張浚心中微動。

“樞相看來應該有所得了。”呂祉見狀繼續笑言道。“說起官家經歷聚義之事,無外乎是十統制私下結義,引得官家當日在河陰大聚義,故此,於官家而言,這聚義便該是指禦營成軍。而此事,也正對眼下局勢……想要北伐,總得積蓄兵馬,提升戰力,故此,當先一事,便是禦營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