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猜度(第2/4頁)

先是高家尚有官身的兩兄弟自請辭職歸鄉;

接著刑部尚書馬伸上書,言邸報刊登無稽故事,毀人清譽,但也另折提出,應該適當清理刑獄,減少冤案,而且終於再折請了罪,自陳當日在殿上失儀雲雲……終究是被烤了兩個月,外加這一波官逼民反,有點受不住官家的小脾氣了;

而隨著楊志賣刀,又有人彈劾起了楊沂中弄權;

甚至,緊接著赤發鬼劉唐引出晁蓋出場後,居然有人彈劾直舍人晁公武家中在濟州素行不端?

可憐晁公武,才回京兩個月,便收到了人生第一本彈劾,還這般莫名其妙,簡直是晴天霹靂。

倒是彈劾他對張俊搞海貿的事情知情不報啊?

當然了,此時趙官家也意識到了問題所在,這種官逼民反的故事,實在是不好放在官方邸報上的,因為很多老百姓是真不懂這是故事的……於是乎,他從善如流,立即接受了馬伸的建議,對負責邸報事務的胡銓做出了申斥,《水滸傳》也從此下架。

不過,就在上下齊齊松了一口氣的時候,東京士民卻赫然發現,《水滸傳》雖然從邸報上下架了,卻並沒有停止連載,而是以版印的形式,釘在東京城內蹴鞠聯賽開賽通知單的背面一並發行。

東京城內的蹴鞠聯賽是誰的產業,大家當然都知道,所以自然曉得這是借著盜版途徑發行的正版……這倒也罷!關鍵是,眼看著剛剛榮休不久的梁揚祖梁相爺他爹稀裏糊塗成了蔡京女婿,然後送給蔡京蔡相爺十萬貫生辰綱又呼啦啦就被劫了,東京城內所有能跟政治二字扯到一起的人就都坐不住了。

因為到此為止,所有人都意識到,官家確系是要通過這個《水滸傳》表達一些特定的訊息出來!這《水滸傳》也確系是在暗示著什麽!

但是沒人上書或者面奏官家,不是因為這種做法顯得自家無知,而是因為既然是通過這種方式暗示,那說不得便是一種不好當眾說出口的東西,否則趙官家何必用這種方式呢?明旨不好嗎?

一時間,先是趙相公利用工作之便,連續數日在午休加餐之時私下召見了數名尚書、侍郎、寺卿,詢問相關領域工作,隨即,張樞相也終於按捺不住,在旬末休沐之日,設宴款待了一眾舊友同僚。

這是正經的宴會,據說是之前官家離京,張樞相與幾位宰執一起輪流值守大內,所以耽擱了長子的滿月酒,如今補辦的……所以,來的人還是蠻多的,甚至連趙相公都親自過來了,只不過在下午的宴飲結束之後,復又堂而皇之的離去了。

隨之離去的還有包括另外兩位宰執在內的九成以上賓客,一時間只剩下十來人依舊留在樞相府邸。

當然了,在趙相公玩了一把這般羚羊掛角的黑虎掏心後,還能留下十來個人已經很不錯了,尤其是其中居然有劉子羽、林景默兩位尚書,呂祉一個侍郎,以及曲端這位年後才將將折返回來敘職的禦營騎軍都統。

實際上,幾句閑聊之後,眾人再度分席,張樞相便與幾位大員一起步入後堂去了,而其余人等,如跟著自家世叔來長見識、拜山頭的新晉紅人梅舍人,就屬於上不了台面的那種,只能跟曲端的親衛統領夏侯遠,還有劉子羽的弟弟劉子翚這些人一起在外面當把門的。

好在夏侯遠也是個半文半武的,所謂積軍功上殿試拿了第五等進士的同年,劉子翚更是家學淵源,倒也能聊的起來。

不過,此時暫且不說前堂如何,只說後堂眾人落座,尚未等主人張浚開口,曲端曲都統便忍不住嗤笑起來:

“張相公,人還是當年那些人,不過兩三年時間,便要這般拿喬作勢了嗎,還要專門再進內堂排位次?傳到官家耳中,會不會被誰笑話?”

傳到官家耳中,還能被誰笑話?

兩位尚書一位侍郎,齊齊去看曲大,張浚也是哭笑不得:“若是如此,曲節度為何還要進來呢?”

“因為官家只會笑話拿喬作勢,卻不會為此將俺殺了。”曲端昂然相對。“倒是身為人臣,不能為君分憂,才是天大的禍端!不然張相公以為我來此處是何意,難道是來搶交椅的嗎?”

眾人齊齊一怔,旋即心思各自不同:

張浚與劉子羽俱是失笑,呂祉面色不動卻是心中冷笑——曲大這廝朝中出了名的嘴賤,但今日過來說破大天去,不也是因為他在朝中援護萬俟卨外放了,昔日搭档妥當的孤臣當不下去,勢單力孤下來拜山頭了嗎?只是不想這廝這般臉皮厚重,居然能自己當場說出來,先免了尷尬,倒算是個人物。

倒是林景默林尚書難得又認真打量了一番曲大,然後方才重新坐定。

“曲節度,你在軍中,多少是好一些的。”張浚回過神來,復又苦笑。“從為君分憂這個道理上講,倒是我們更艱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