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奉禮(第4/5頁)

這次輪到趙玖怔了一怔,但僅僅是一怔,便脫口而出:“是靈州嗎?朕記得吳玠有軍報,說你侄子仁多時泰是鹽州守將,此番第一個被察哥遣到靈州去了,所以他才讓與你侄子相熟的楊政去追擊。”

“官家一言道破。”保忠愈發恭謹起來。“臣與時泰有約……察哥入得靈州,前後絕道,是為兵法中的死路,連拖都不敢拖,只能倉促渡河一戰,臣讓他聯絡其余大部,再與吳都統、嶽都統交通,務必替官家取下靈州城,兼斷了察哥念想。”

“察哥不會疑你侄子嗎?”呂本中終於按捺不住,出言質詢。“須知道,當年老將軍你便是因為籌謀歸於皇宋,這才被罷免的。”

“好讓這位上官知道。”保忠回頭相對。“下官雖然是公認的西夏逆臣,但下官的弟弟、時泰的親父卻是死在皇宋刀下,所以察哥不會疑他。”

呂本中一時愕然,顯然是對這種邊地部落行事思路與風格有些轉不過彎來。

倒是趙玖依舊不慌不忙:“那朕問你,你與你侄子溝通是察哥西行之前,還是之後?”

保忠猶豫片刻,拜倒在地:“是之後……去打小鞠部也是嵬名合達被驅除後下的決心。”

趙玖端坐不動,只是微微點頭,帶動頭上兩支硬翅微微晃動起來:“那朕再問你,你知道你此番作為,放在天下人眼裏算什麽舉止嗎?”

“臣不懂得許多道理,但大約也能知道,算是反復小人……因為臣這些作為,到底是有見風使舵,投機取巧之嫌。”保忠須發俱貼在地上,露出一張緊繃的頭皮,言語中卻沒有絲毫遲疑。“想來陛下此時殺了臣,天下人也只會說臣是咎由自取。”

“結合你當日在西夏朝爭中的舉止,幾乎算是鷹視狼顧了。”趙玖依然面色不變。“真殺你也就殺了……仁卿,對於黨項人,朕有一些模糊打算,具體還要等此戰了結,跟宰相和使臣們做商議才行。”

“是。”仁多保忠似乎並沒有聽出來自己姓氏被趙官家喊錯。

“不說別處,橫山七州過於逼仄,朕準備大約合為兩州,或兩州一軍,具體要看後來情勢。”

“是。”

“對於黨項人,朕只能說些定下來的確切想法,以免失信於你們……其一,朕不會內遷,但要改姓易俗,事情塵埃落定後,黨項各部都要有個漢姓,至於李元昊留頭不留發,留發不留頭,朕這裏反過來便是,留發留頭,棄發棄頭……西夏叛亂百年,根由是黨項不能歸漢,以後朕不希望看到黨項人以族群自居,使蕃漢隔離。”

“是。”

“本地人善戰,且半牧半農,大多騎術了得,所以黨項兵朕肯定要用……一來是要擴充禦營騎軍,選入騎軍者與禦營正卒無二,各部頭人不可阻攔勇士自為;二來,也確實需要一些懂得照顧駱駝、戰馬的輔兵……但所謂頭人首領嘛,也就是漢制、蕃制之間,朕只認漢制、認官職,並不認什麽部族頭人,拿這個身份跟朕說法,眼下行,但等此戰之後,便是自尋死路。”

“……喏。”

“不過朕也知道,兩國百年血仇,尤其是橫山這裏,叛亂了一百五十多年,今日一朝歸正,將來又是西軍那些人過來約束你們,你們多少也於心不安。”趙玖終於喟然以對。“萬一再鬧騰起來,反反復復惹人煩倒也罷了,怕只怕以邊角之地,使國家伐金大計失了措……仁卿,你在橫山閑坐,若真曾有心便該知道,朕的心意其實很好揣摩,那就是千言萬語一句話,為了伐金一統,朕什麽都能忍!為此事,朕忍了權臣,忍了儒生,忍了官僚,忍了軍中陋俗,忍了南北離心,忍了地主,忍了和尚道士,忍了權貴巨賈,忍了二聖南歸,而且怕還要去忍耶律大石……那自然也可以稍微忍一忍你們!”

仁多保忠連連叩首:“橫山各部,絕不會給官家伐金大業拖後腿!也願官家稍微憐惜此地生民艱辛!”

“都得憐。”趙玖不以為然道。“關中也苦,中原也苦,你們最起碼沒經歷大規模兵禍,至於說賦稅,巴蜀、江南、荊襄一處比一處苦……朕都記著呢!朕只能保證一視同仁!”

“如此足矣!”仁多保忠稍作擡頭。

“但仁卿你們也該記住,話反過來說,如果萬一誰真整出幺蛾子來,使伐金大業上稍有拖延,朕也絕不會忍……尤其是這些年,局勢稍好,朕脾氣到底是一日日漲了起來,不似往日那般好說話了。”趙玖最終緩緩下了定論。“往後幾日,你就隨朕身側,做個閣門祗候,專理黨項蕃部的事宜……你知道祗候是什麽官職吧?”

“臣知道。”須發皆白的仁多保忠驚喜之余,卻又與一旁的枯坐看著這一幕的呂本中一般凜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