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炸醬面(第3/6頁)

趙玖連連頷首:“還有嗎?”

“有。”胡寅在一眾武臣略顯緊張的注視下從容再對。“一定要選一個更知道進退,對糧秣計算、後勤管束更妥當的,勝不驕敗不餒的帥臣才行……與之相比,勇略出眾、謀略出眾,都不足為道。”

趙玖終於拊掌而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昔日胡中丞也知兵了。”

“臣依然不知兵。”胡寅昂然拱手。“臣這些話都是百年來征伐西夏的總結之論罷了……近百年以來,大宋伐夏之戰未嘗停歇,伐夏之論也未嘗停過,臣將百年來有進展的行動挑出來,找到他們的共同之處,將百年來一敗塗地的行動也挑出來,找他們的共同之處,自然能找到一些說法……但終究只是紙上談兵罷了!”

“能紙上談兵,已然不錯了。”趙玖繼續笑對。“你剛才說帥臣,似乎意有所指?”

“是。”胡寅忽然擡手,指向了自己身側的韓世忠,卻還是面不改色。“官家,臣適才項莊舞劍志在沛公,言語之中,其實都在諷諫官家,伐夏主帥,延安郡王可做名義,卻不可將真正要害一擊托付與他,否則此戰必敗!”

韓世忠目瞪口呆,剛要發作,看到眼前的胡明仲昂然直立,與當年淮上朱臯鎮形狀無二,居然心下一怯,不由慌亂起來,然後竟然不敢插嘴反駁。

“怎麽說?”一臉好奇的趙官家追問不及。

“好讓官家知道,韓世忠素來驕縱之氣難掩,乃是性情使然,稍有功勞便洋洋自得,視天下為無物,不是一次兩次了,不過是仗著官家放縱才能有今日的地位而已。”胡寅看都不看目瞪口呆的韓世忠,也不去看嶽飛以下的諸多武將,只是對著趙官家嚴辭相對。“而其人自堯山救駕,得為延安郡王以來,自然也是舊病復發,官家此番西入關中又許他雙層姻親,又賜下帥旗,更是讓他跋扈到了忘乎所以的地步……”

“臣沒……”韓世忠終於忍耐不住了,趕緊對趙玖開口。

但他甫一開口,迎上趙官家似笑非笑的表情後,卻又心中冰涼,當即住嘴。

“怎麽個忘乎所以啊?”看了韓世忠一眼後,趙玖在石凳換了個姿勢,乃是將一條腿擺到了身前的另一個石凳上,當場撣起了灰來。

“臣只說一件事情,明明官家對此番西夏之事早有布置,兵馬、主帥、副帥俱有安排,他為人臣,居然要強求帥位,可謂大逆不道!”

“臣沒有!”韓世忠面色蒼白,直接在祀屋前下跪。“臣不知道……”

“起來。”趙玖當即出聲,臉上笑意卻一點都無了。

韓世忠隨即起身,心下更驚,而其余人等,嶽飛束手無言,面無表情;曲端忍不住回頭笑了一笑,卻又趕緊仰天以控制表情;王德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忽然喘起粗氣;至於劉錡、李世輔、楊沂中等人,只是俯首而已。

“接著說。”趙玖擡手示意,卻是對胡寅做手勢了。

“是。”胡明仲拱手再度。“臣以為,官家此番西行調度,早有確切準備,明顯是要以嶽節度為帥、曲都統、王副都統為副,行最後一擊。而延安郡王明知道軍事計劃,卻還是借著調度騎兵回長安的機會自請回城面聖以求帥位,此其一也!”

此言既出,眼見著趙官家微微頷首,韓世忠固然心底愈發涼了下來,嶽飛幾人卻也稍微喘了口氣。

“而官家既然早有決斷,卻始終不做直接發表,儼然是為延安郡王國家第一名將的體面著想,結果他居然利令智昏,只將官家給他的體面當放縱,糾纏半月不休……”胡寅繼續亢聲發作,卻又中途轉向了韓世忠。“韓良臣,我只問你,你在長安磨了半月,官家若要你為帥,早早就發表了,遲遲不表,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官家,此其二也!”

韓世忠張口欲言,卻只是無言以對,以至於漸漸出汗。

“至於今日,官家耐心將無,臣等也都看不下去了,先是臣以韓信諷喻他,再是官家勸他立德,接著又消磨許久,一直到來此周勃、周亞夫墓前,他卻始終不悟……”言至此處,胡寅二度忍耐不住,然後二度扭頭相對韓世忠。“延安郡王,我再問你……你是真不知道韓信與周勃父子的事情嗎?”

韓世忠此時肯定是想明白怎麽回事了,當即臉色煞白,便要尋趙官家辯解。

但與此同時,胡明仲卻是接連不斷,呵斥不停起來:

“放在尋常帝王那裏,就憑你今日這番傲慢形狀,說直接殺了你是胡扯,但今日晚宴時,直接不給你筷子,你該如何自處?”

“官家讓你讀書,讓你修德,你都讀的什麽,修的什麽?!”

“從淮上如此,到今日還是如此!真以為這天下事都是我們文臣刻意壓制你們武臣嗎?當日趙相公被你下屬差點射死,你真無半點責任?朱臯驕縱,肆意殺戮降將,又是擺威風給誰看?夫子、萌兒,說給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