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祭祀(第2/3頁)

密密麻麻的牌位,不斷從營中搬出來,與抱著它的士卒一起,在嶽台上下的人海之間形成了一條源源不斷的鐵流,其中視覺上的震撼,完全不亞於之前騰空而起的火焰,也不亞於堆積如山的頭盔。

但和那幾樣東西不同的一點是,它幾乎是源源不斷的。

而且,這種一個軍士抱著一個牌位的設定,也在提醒著所有人,那些死了的人,光是有姓名的就是這麽多!就是這麽多人死了以後,才能讓其他人在今天這個秋收後的正節裏看熱鬧,才能讓人想著中秋後的太學大比與殿試,才能去奢談什麽主守主戰。

不過這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趙玖的感受可能又有些不同,甚至更加極端一些……比如說,他很清楚,那些砲車發射的其實是石彈,一邊射著石彈另一邊有人點燃在坑道中埋好的火藥,否則哪來的這麽大威力?當做宣傳動畫呢,投石機覆滅一切?

真要是到了這個威力,他現在就可以提兵渡河,先把大名府給轟下來。

眼下,不過是給隨侍在人群中的高麗、西夏、大理使節聽個響,然後鼓舞一下士氣,威嚇一些人而已。

戰利品也有些虛,除了旗幟是真的有所保存外,絕大多數的戰利品都是嶽飛從京東戰場繳獲的,至於堯山之後的戰利品,當然也不少,但其中頭盔、甲胄什麽的,早就修修補補發下去了,哪裏能用在此時?

便是此時堆砌的這些東西,事後都要送給軍器監好生利用的。

所以,對於趙玖來說,唯獨這些牌位是真的,唯獨這道鐵流是真的。

秋高氣爽,雜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只剩風卷旗幟之聲與甲士振甲之聲……這道鐵流尚不能做到腳步如一,但隆隆之聲相合,卻也足以比擬雷聲了。

終於,足足花費了大半個時辰,牌位才在巨大的、梯形狀的嶽台中後部安置完畢。

很難想象,搬運過程如此震撼的牌位聚在一起只占了這麽點面積,還沒有這座從戰國時期便存在的高台三分之一多。

牌位運送完畢,趙玖開始按照禮制進行祭奠……這次這位官家不需要像上次在嶽台一般當場問人了,早就有禮部官員提前教會了他,並私下排練多遍。

當然了,趙官家這般兢兢業業,嶽台對面的觀禮百姓卻不大可能看的清楚,甚至已經有這麽一點微微的喧嘩聲再起了。倒是台上,不少人看到趙官家這般乖巧的、認真的履行著一個官家的基本責任,卻幾乎是老淚縱橫。

畢竟,無論何時,一個至尊,願意配合著所有人去做一件所有人想著官家該去做的事情,哪怕單個看起來並無實效,但依然是對官僚體系與儒家體系的極大配合與尊重。

而祭祀,尤其是這次同時祭祀天地與亡人,更是讓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種別樣的安全感。

想當年,仁宗皇帝出城來求雨,雖然事後京東依然因為沒下雨導致糧食絕收餓死了人,但只是仁宗端著那個胖胖的身子出城這一遭,便受到了朝野的齊齊稱贊與認可。

所謂仁宗皇帝百事不會,只會做官家,大約就是如此。

與之相比,正在認真做著各種復雜動作的趙官家就不大會做官家了,他會打仗,會拉攏宰相和帥臣,會寫《西遊降魔雜記》,會殺大臣,會挖魚塘,會只有兩個貴妃,會下命令合並三省為都省,會名實相符,會設立禦營軍,會發國債,會督造威力更大的砲車,會指點火藥包……但就是不好好做官家。

祭文寫的很好,是幾位玉堂學士與中書舍人一起擬定的,四六對仗,文采風流,趙官家雖然不大懂其中典故,但這幾日也已經熟讀了好多遍,朗朗上口還是有的。

而此時,這位號稱要紹宋的趙宋天子穿著十二章袞冕,背對著自己的文武臣僚、首都百姓,周圍環繞著僧侶道士、禦營騎步,面對著這麽多牌位,手持一張寫著祭文的白絹,款款以對。

說句心底話,這個場面已經讓很多人感動了——無論如何,此時大略看上去,這個年輕的官家總還是個好官家的樣子的。

讀完祭文,在禮部尚書翟汝文的指引下,公相呂好問上前奉上陰燃的火石,趙玖則在一開始自己親手插上焚香的香爐內,將祭文焚而禱之。

到此為止,算是大約結束了祈禱的流程……按照他親自參與、呂公相發布的設定,接下來,他這個官家就該主動退場,和尚們與道士們啟動兩個大陣,文武百官以下,無論士庶,雖仆役雜民,都可自由到台下焚香憑吊。

但不知為何,趙官家燒完祭文以後,居然有這麽一點意猶未盡,有一點東西塞在心裏,不吐不快。未必是那篇祭文不佳,只是趙官家想自己說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