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星漢(第2/3頁)

無他,樞密使張浚難得邀請自己老友趙鼎過府一敘。

且說,趙鼎、張浚,外加此時在關西的胡寅,乃是昔日靖康之變裏逃到太學中躲避戰亂的共患難交情,然後又同時在明道宮官家墜井危機中窺得際遇,繼而入了官家眼,依次飛黃騰達起來。

然而,等到眼下時分,三人都已經算是位極人臣,卻又很難再有昔日那般共食一盤姜豉的坦蕩與親密了……甚至按照坊間言論,趙張二人早已經是分庭抗禮,不死不休之態。

當然,這就有些無稽了,二人最多是對立,距離靖康前那種黨爭還是差了許多的。

而且說句良心話,此番情形,也未必就是所謂能共患難而不能共富貴,很大程度上是三人抓住了天機,一朝來到這個位置後,想要繼續交心也顯得艱難……因為到了這份上,誰沒自己的一批人?誰沒自己的一點政見?誰沒自己那一點留名青史的野望?

而人跟人之間怎麽可能沒有不同看法和做派,一旦產生分歧或者結構性矛盾,聽誰的?

當然了,不管如何,這一次的議和風波,卻是讓二人再度風雨同舟了。

“今日的事情元鎮兄怎麽看?”二人畢竟是那般交情,私下見面,卻也沒有多余客套,張浚直接在自家院中葡萄藤下擺上涼茶,驅趕了仆從,然後便開門見山。“官家到底是何意?”

“我也在想此事。”趙鼎當著張浚的面,再無白日宰相風度,卻是氣喘不停,明顯有惶然之態。“今日這事斷不是官家所為,十之八九是那些人自己串聯,最多有王庶、陳公輔、胡安國之流稍作推波助瀾……”

“其實這裏面也有愚弟的三分放縱。”張浚忽然插嘴,倒是實誠。“我雖沒有參與,卻也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都說了,今日事情的要害不在今日事情本身上,你便是在後面有些鼓動也不關咱們現在的言語。”趙鼎連連搖頭。“今日的要害是說,京中官僚士人中主戰者畢竟是少數,可陰燃到今日還是成了火燒連營之勢,而軍中,尤其是東京周邊準備,幹脆多半是兩河人,斷沒有這邊鬧起來,而軍中卻如此安分的道理?胡世將今日所提,其實已經晚了。除非……”

“除非官家早有調度與言語,否則我也想不到別處去。”張浚接口言道。“還有今日官家只遣一藍珪過來便輕易按下了這番暴動,更有那日石亭中的言語,可見官家心意已決,而且注定要有所為……元鎮兄,不瞞你說,我已經手足失措了!”

“誰不失措?!”趙鼎連連搖頭,卻又端起涼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氣下去。

“元鎮兄,我主戰,你主守;我年輕,你年長;我掌樞機,你掌天下庶務;我望北伐而成葛公名聲,你望輔佐中興得王導事業……可到今日,卻是要吳越同舟才對。”張浚長呼了一口氣,然後正色起來。“現在是在我私宅,周圍一個仆從都沒留,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我先說。”趙鼎重重放下茶碗,咬牙而對。“而且要說一個大逆不道之語……官家絕不能弑父殺兄!”

“不錯!決不能讓官家弑父殺兄……這是基本!也是愚弟心中一大慮!”張浚重重頷首,卻又隨之惶恐起來。“可萬一呢?我想了想,韓世忠、張俊、李彥仙、嶽飛、吳玠都還算妥當,曲端、張榮、酈瓊這三部又該如何?曲端是個不聽話的,張榮是個水匪出身,還是被太上道君皇帝逼反的,酈瓊部及其所領八字軍多是與金人有切骨之仇的河北流民……官家真就做了怎麽辦?”

“盡人事而聽天命。”趙鼎也有些頹喪。“萬不得已,咱們擔了惡名,也不能讓官家擔此名聲,自古以來沒有弑父的明君,唐太宗也只是殺個爭位的兄長,父親只是囚禁了起來……”

“萬不得已只能如此,但這種事情,咱們擔了,天下人就會信嗎?”張浚也隨之頹喪起來。“還不如真就讓金人在北面處置了呢……”

“荒唐!”趙鼎當即呵斥。“且不說那般做能否瞞得住天下人和昭昭史冊?只說官家如此聰慧,如何不曉得利害?便是恨極了二聖,也未必會這般做……咱們真這般做,反而弄巧成拙,屆時官家為此失了人心,天下不穩,再想要北伐,便是遙遙無期,咱們也是千古罪人。”

張浚搖頭不止:“那咱們總該有些準備,不然一旦事急,悔之晚矣。”

“讓太上道君皇帝一回來去明道宮!讓淵聖去洞霄宮!”趙鼎咬牙言道。

“兩位太後怎麽說?”

“送去揚州!”

“宗室呢?俱是官家親兄弟、親子侄……”

“不能護父兄,親王、國公之位全部剝奪,一並發往洞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