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團結(第2/3頁)

“這個事情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若議和,萬般皆好,可兩河遺民人心又該如何收拾?便是不說兩河遺民,便是逃過河的又有多少,怎麽交代?”

“官家不是事功嗎?”劉大中在座中跺腳道。“如何此時只講大義不講功利了?稍作休養生息,再起大軍北伐又如何?”

趙鼎一時沉默,但還是繼續言道:“此事暫且不提……接著剛才來說,二則,官家對迎回二聖似有抵觸之意……”

“不是似有,而是無疑了。”劉大中聽到這裏,卻又肅然起來。“而且下官以為,這件事情倒更難說些。相公,之前下官在外地,聽到傳聞還有些不信,今日方知,天家相疑居然至此!”

“官家未必是疑,依我看怨恨倒多一些。”趙鼎認真答道。

“疑也好,恨也罷,說不清的,而且上頭說不清,下面也說不清。”劉大中有些無奈道。“咱們說是疑,官家自說是恨,咱們說是恨,官家說不得反而要疑起來……趙相公,關鍵不在這裏,關鍵在於有些事情大家明明都懂,可官家卻為何一定要做到這份上呢?議和的事情,不能稍作轉圜嗎?二聖的事情,不能稍作遮掩嗎?不留分寸,直接抖露出來的後果,便是現在內外相疑,體面盡失!”

趙鼎也微微頷首。

實際上,這就是問題所在了,也是那日金使離開後短短數日內朝局氣氛怪異的根本原因——趙官家的行為已經明確無誤的觸及到了儒家社會的根本,也就是基本上的三綱五常了。

儒家營造的父權社會體系,甭管它是好是壞,但確實是一個穩定且有用的東西,多少年來所有人都已經適應了用它來維護社會穩定……王安石變法時跟司馬光拿著一個登州阿雲案反覆幾十年拉鋸,難道是閑的嗎?還不是事關儒家倫理基礎!

而現在,趙官家不光是自己要挑戰倫理問題,而且還將這麽一個倫理矛盾推給了這些官僚……你說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但現在誰是你的君父?君父做出了違背倫理的天大錯事,你又該怎麽辦?反對嗎?那你跟官家有何區別?默認或者贊同嗎?那豈不是在幫著官家一起違背綱常?

但如果趙官家隱秘一些,裝模作樣一些,不就可以讓這些事情糊糊弄弄過去了嗎?非得所有人難堪?

須知,說一千道一萬,堯山一戰影響太大了,無論是兩國之間態勢,還是雙方內部軍事、政治、人事,包括主政者權威,都發生了劇變。

那一戰後,有心人都明白,在大宋內部政局上,趙官家已經有了掀桌子的實力,但問題在於,身為宰執,你的主要歷史使命不就是讓這位官家不掀桌子嗎?

莫忘了,這不是趙官家第一次嘗試搞二聖的低端倫理梗,上次還於舊都後他就搞過,只不過被呂好問給當場哭回去了……這次有本事你趙鼎也哭回去?

“劉尚書,我以為兩件事之間要有取舍了。”趙鼎頷首之後,終於坦誠。

“相公的意思是說……以退其一而取其二?”劉大中當即醒悟。

“不錯。”趙鼎終於將自己的應對說了出來。“我的意思是,咱們一起聯名上書,都省、樞密院、六部九卿……那日在殿上之人有一個算一個,一起署名,請求計劃北伐之事,以示無私無黨。但也請官家,在二聖之事上稍作體面!”

劉大中一時不語。

“劉尚書,議和一事,有官家這麽擺著,終究不大可能成行的,而且這件事情的阻力也比你想的要大……有兩件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刑部王尚書(王庶)那日從殿上下來便過來與我說,說胡銓之語讓他一出胸中塊壘;而張樞相更是剛剛寫了條子,以胡銓為樞密院編修而邸報事關軍機為理由,要求都省將邸報一事移交給樞密院。”

劉大中愕然擡頭:“這是真要黨爭?”

“爭不起來!”趙鼎肅然相對。“都說了,官家的意思在那裏擺著呢!而我趙鼎既然為都省首相,也不許朝中再出黨爭之事!”

劉大中一時喟然,但終究還是點頭:“既如此,須尋個人與官家說一說。”

“不必。”趙鼎再度正色。“一則,咱們終究管束不了官家;二則,官家面上輕佻、固執,其實心裏是有大略的,必然懂我們意思。”

“也罷!”劉大中思索許久,終於起身。“既如此,我去替你聯絡諸都省同僚……”

趙鼎終於稍顯釋然。

卻說,就在趙相公苦心維護朝廷團結的時候,弄得所有人不團結的趙官家卻沒有任何覺悟,恰恰相反,這幾日他情緒高漲,一直在處置武學事宜。

之前便說了,趙官家是個不學無術的,根本不知道趙宋一直是有武學的,還以為自己在搞制度創新呢……實際上,人家武學從仁宗朝就有了,就是仿照太學來的,學生考進來加以教授,配合著武舉制度,非常之先進,只是沒有趙官家所期待的那種可以插手武將升遷的高階武學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