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羊頭(第4/4頁)

“正是此理。”

“還有嗎?”

“說官家暗慕易安居士……”

“胡扯八道!易安居士都快五十了,與太後差不多大,何來這般荒悖言語……最多說官家暗慕易安居士詩詞才氣。”

“懂道理的自然懂,但爹爹也須知道,這城中最喜歡指著皇家陰私說這些閑話,止不住的。”

“倒也是……還有呢?”

“說官家才氣縱橫,卻又性情輕佻,而躁郁起來,也有些殘暴之像,且在一些事情上,頗有些自私之態,還不擇手段……所以,其實極似太上道君皇帝!”

趙鼎忽然沉默,半晌方才頷首:“確實像!”

這次,趙汾反而為官家不忿起來:“若如此說來,為何一個是亡國之君,一個是興復之君呢?”

“因為官家親眼見到天下流離,見到滿城空置,見到血流成河,根子上給自己加了一層底線!”趙鼎束手枯坐,嚴肅相對。“而為天子者,權力無邊,最重要的不是如何英明神武,正是知道如何守住底線,不去肆意妄為……你看官家,才氣縱橫,卻知收斂;性情輕佻,卻知遮蔽;躁郁起來殺人,也只是戰事中來殺;便是之前那麽多指斥乘輿之輩,經陳東一事,如今也絕不擅加性命之禍;還有朝中政治遇到阻力,官家也是能勸則勸,能為則為,絕不擅加黨錮,擅做牽扯;至於後宮規模、宮中用度,就更足以羞殺不知多少天子了……而這些,便是一條條底線了。”

“爹爹此言,確系有些道理。”

“非只是有些道理,依為父來觀看思索,卻是覺得官家的底線,比所謂史書上的明君都要高上三分的!”趙鼎愈發感慨。

“如此說來,官家豈不是難得聖君?”

“你以為呢?”趙鼎陡然瞪了對方一眼。“若非聖君在朝,為父我這個當了十幾年開封府儀曹之流,如何做得都省相公?!若官家不是聖君,只是太上道君皇帝一般,我算什麽?六賊中哪個?”

趙汾當場失聲,而趙鼎身後準備上來送些小菜的攤主更是嚇了一大跳,趕緊低頭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然後偷偷將鹵羊雜換成幹凈時蔬方才過來。

而趙鼎卻再不言語,只是低頭吃起羊肉來。

一餐既罷,趙相公難得盡了興致不提。翌日,這位都省相公到底還是去宮中面聖,為自己老友獻上了那本《東京夢華錄》。對此,趙官家如獲至寶,親自收藏原本之余,並許諾刊印,卻又以文字不足以當國為理由,拒絕了以獻書之功賞賜孟鉞官職,只是在趙鼎的懇請下,允許都省以孟鉞之前的官職為依據,稍加差遣而已。

不過,趙官家雖然不舍得給人家孟元老一個官職,卻照樣腆著臉用人家的書,上下皆知,官家自從得了《東京夢華錄》後,便把此書作為依據,數日間只是處處去尋那些吃食。

就這樣,又過了兩日,隨著淮東方向的軍官來到京中,武學重開……沒錯,這裏必須要多說一句,趙官家確系是個不學無術之輩,人家大宋本來就是有成體系的武學的,只是效果不佳而已……但無論如何了,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事情的時候,因為就在武學重開當日,金國使臣烏林答贊謨來到了東京城。

且說,這位姓烏林答的金國使臣,早年出使金遼之間,然後又數次出使宋金之間,堪稱金國最專業的重量級使臣……故此,其人甫一到來,便瞬間引起朝野矚目,上至親貴大臣,下至販夫走卒,一時議論不休。

而烏林答贊謨也果然‘不負眾望’,上來便在都省、樞密院的召見中開宗明義——金國有意在維持現狀的情形下與大宋議和,就此平息長達六年有余的幹戈。

饒是所有人都有所預料,金國主動言和還是震動了朝野。

畢竟嘛,按照趙官家的明文規矩,趙宋朝廷內部,是不許任何人主動提出議和的……誰言和,就要殺誰!

而現在,金人居然主動言和了,也就由不得人心浮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