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羊頭(第3/4頁)

“大約是吧。”趙鼎也嘆了口氣。“所以為父才有之前疑惑……為何官家不曾入夢?”

“為何呢?”

“或許是另有他夢吧?”趙鼎微微搖頭。“之前官家曾當眾說過自己心跡……欲效魏武吞遼東而後揮鞭東海;欲全九州而立碑刻錄功臣;欲使天下小康而焚表於明道宮。”

“民亦勞止,汔可小康……三件事其實只是說一件。”趙汾隨口應聲。“只是要臥薪嘗膽,然後滅金一統而已。”

“不錯,官家正是此意。”稍微恢復了心態的趙鼎一面做答,一面終於撈起羊肉羹去蘸醬料,但不知為何,原本極為期待的美食只是吃了兩口,便無興致,於是再度放下筷子,只是望著周圍盛景以作感慨。“其實,當日後唐明宗不過數年不動兵戈,便可稱小康,《晉書》也有雲,‘山陵既固,中夏小康’……若是不求北伐,與金人議和,只此河南大半壁江山,以如今官家之簡樸,另有眾正盈朝之態,冗官冗軍又除,稍作運營,數年內也足可稱小康之世了。”

“恕兒子直言不諱,官家不許的,二十萬禦營軍也不許的,便是兩河流民也不許的。”這次反而輪到趙汾搖頭了。“爹爹,我雖名一個汾字,卻自幼長在汴京,所以倒也罷了,你卻是在河東老家長大,難道心中不記掛?為何反而有此言語?”

“為父當然記掛。”趙鼎愈發黯然。“但正是因為為父是河東人,才好這般說……為父之前在淮南許久,早就察覺南方人心,只把北面用兵當做負擔……而且,南方百姓確實辛苦。”

“可無論如何,官家都是不許的。”趙汾趕緊再勸。“爹爹若說這種話,怕是要違逆了官家的。”

趙鼎再度搖頭:“這個道理為父自然是懂的,但為父不說,這些河南人、江南人自然會尋其他人來說……為父居其中,是能感覺到下面多數官吏百姓,都是不想打仗的。”

“但下面還是違逆不了官家。”趙汾倒是不以為然。“官家自握兵權,心腹遍於朝野……便是爹爹不也算是官家心腹?而且二聖在北,北伐更是大義所在。如此局勢下,敢說個和的,怕不是要學劉光世、杜充了。”

趙鼎緩緩搖頭:“你此番言語,大略是對的……但唯獨一件事情,那就是官家北伐絕非是為了二聖。”

“此事誰不知道?”日頭漸漸西沉,趙汾端著一碗羊肉面再三笑對道。“若金人真把二聖送回,說不得官家反要頭疼,兒子只是說口上大義……只此一語,足可讓天下士大夫無言以對,只能闔力北伐!何況官家手中提領禦營大軍與諸多朝臣?”

“不錯。”趙鼎脫口而出,卻又再度蹙眉。“不過官家對二聖態度,民間也都盡知了嗎?”

“這是自然。”趙汾趕緊放下羊肉面,再度解釋。“之前都清算積弊了,何況種種事端都有傳聞出來?最起碼太學中如今早就心照不宣了。”

“那民間……或者太學中是怎麽議論官家?”趙鼎認真相對。“可有不妥言語?”

“不妥言語是有的,之前追奪濫恩濫蔭時最多,但以官家還於舊都以及堯山大勝的威望,總是辯解和稱贊的更多些……至於二聖那邊,牽扯孝悌二字,反而議論的少。”

“那些不妥言語……除去一些荒誕至極的,你可記得?”趙鼎環顧左右,只見此時正當傍晚飯點,蔡河上舟船不斷,四面喧嚷不停,就連身後攤主與隔壁桌子上的班直們言語都聽不清楚,便忍不住多問了幾句。“不止是孝悌之道。”

“自然記得。”趙汾也是四面環顧,並知機捧起碗來笑對。“兒子說幾個有趣的……有人說,官家知錯不改,喜歡強撐臉面……‘滄州趙玖’便是明證!”

“何意?”

“據說,官家在淮上用此畫押時是失憶後記錯了自家籍貫,把涿州趙氏記成了滄州……這倒無妨,畢竟失憶了……但後來漸漸記起舊事,卻如何沒有醒悟,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來用,可見是個愛面子不願悔改之人。”

“畫押嘛,本就講究一個怪誕,而且那‘滄州趙玖’的畫押已經為兩國所熟悉,何必更改,你怎麽知道不是官家特意為之?”

“其實,也有這番說法……說是官家厭棄二聖棄國,恥為涿州趙氏,特意更改,以示與二聖截然不同之意。”

“這倒是有幾分意思,朝中也有這般猜測的……還有嗎?”

“有……說官家不學無術……‘天命不足懼’便是明證!”

“天命也可指天變,一個意思,無妨的……官家難道真會說自己這個天子不足懼嗎?些許字句謬誤而已,不值一提!你須知道,官家本身一個享樂親王,若非遭遇大變,何曾想過做官家,還鉆研什麽天命天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