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買賣(第5/6頁)

呂本中也連連頷首不及,卻不知為何面色有些發青。

“朕挖魚塘、種桑、養殖……最少需要一年,多了三五年說不得才能見效,這是天時所限,不得不如此。”趙玖繼續施加壓力。“可你針對氣壓的實踐又要幾日能準備好,讓天下人看清楚?一月兩月朕能等,胡先生他們自然也有耐性,但若三年五年,莫說胡先生等人以為你們在故弄玄虛,便是朕都是不許的。”

胡安國等人難得精神大振……他們本以為官家對呂公相、對原學的偏袒是極大的,是抱有政治目的的,但不管如何,若能在這種事情上限制到這個地步,卻也足夠說明這位官家還是講究一個公平公正的。

而果然,呂本中明顯陷入疑難姿態,許久方才重重頷首:“家父在鉆研學問,難為此事,請與臣一月為期,借調工匠、人手,為父代勞。”

“好。”趙玖點了點頭,卻又緊逼不舍。“要多大場地,宣德樓前可行?”

呂本中戰戰兢兢,周圍胡安國等人看的清楚,此時春寒料峭,對方居然出了汗,儼然是被趙官家逼到墻角,‘氣’虛了。

但不管如何,呂本中長呼了數口氣後,還是重重頷首:“全依官家!”

趙玖連連頷首,滿意至極,卻又扭頭相對胡安國等人:“卿等聽到了,朕來做主,從明日起,邸報暫停刊登道學、原學之爭,雙方私下討論皆可,卻不得相互攻擊,只是各自偃旗息鼓,靜待一月之期,然後在宣德樓前讓天下人見個分曉……正如胡卿所言,此事雖不敢說誰握真理,卻足以稍決勝負……今日都散了吧,朕要繼續挖魚塘了。”

胡安國等人吃了定心丸,本欲拱手告辭,但想了下,卻還是跟呂本中一起留下,幫趙官家擔了幾筐土,方才心滿意足,從容離開。

然而,且不說一月之後,雙方將要在宣德樓前一決勝負,來定下原學生死。只說接下來數日,春日漸漸轉暖,各處事務堆積起來,而趙官家只是一如既往,或在宮內挖土,或去敷衍朝堂儀式,稍有空隙也只是與陳規往大相國寺、往城西嶽台大營盤桓,端是不務正業。

當然了,有了絕對權威的官家不亂插手,未必不是一個好事,垂拱而治嘛,國之大事唯戎與祀嘛……但是隨著元宵結束,春耕展開,朝堂上關於一件軍國大事的爭論卻越來越激烈,最後終於到了需要這位官家做決斷的地步。

事情很簡單,嶽飛在洞庭湖按兵不動多日,引發了地方上的激烈抗議!馬伸、劉洪道等地方大員以下,包括數十名軍州級官員,紛紛上奏彈劾嶽飛養賊自重,耽誤天時,誤國誤民。

其實,中樞各處對於嶽飛的停滯本來就有意見,只是被趙玖壓制住了而已。

但現在,隨著年節過去,完顏兀術單騎入大名府,然後與粘罕攜手北歸的消息傳來;隨著洞庭湖周邊春耕被耽誤,春汛隨時可能到來;隨著嶽飛數萬大軍在洞庭湖北側駐紮,後勤消耗對地方上形成了巨大的壓力,老百姓苦不堪言,很多人反而趁勢拋荒,逃入洞庭湖做賊……種種事端,南北內外,卻是終於給了所有人堂而皇之的反對理由。

最後,禦史台、戶部、兵部各處也連番彈劾起來,隨荊襄地方上連成一片,要求中樞正式施壓,讓嶽飛盡快結束戰鬥,不得耽誤大局。而很快,身為荊襄地方派首領的都省副相劉汲也再度站了出來,表達了希望嶽飛盡快結束戰事的意願。

這種情況下,原本就對嶽飛軍事行動停滯感到不滿的都省首相趙鼎保持了某種說不清是好是壞的沉默,而一力支持嶽飛的樞密使張浚則不得不獨自承擔壓力,這名性格跳脫的年輕宰執無奈公開上書,表示願意全家百余口性命來為嶽飛做擔保。

而也就是此時,趙鼎也忽然上書,建議讓張浚南下督師,以樞密使之尊監督催促嶽飛平叛。

趙玖猶豫了一下,選擇了同意……原因很簡單,他的壓力也很大,他無條件相信嶽飛,但問題在,地方上的後勤壓力、中樞的憂慮也是赤裸裸的,且是合情合理的。

經歷了那麽多,對軍事早就不是初哥的趙官家不用想都知道,洞庭湖北面,尤其是江陵一帶的老百姓確實在為嶽飛數萬禦營前軍的後勤在付出一種類似於家破人亡的代價。這是這種時代用兵必不可少的代價,只能說因為領兵的是嶽飛,軍紀好一些,代價少許多而已,但本質上不會改變。就好像堯山大戰預支了巴蜀的財賦,看似賭贏了,但實際上巴蜀老百姓卻依舊要為之付出必然的犧牲一樣。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他這個官家,但凡講點道理,都必須要為自己之前的決斷做出政治姿態,付出相應的政治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