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忘(下)(第6/6頁)

“是真的!”嶽鵬舉終於眯著眼睛看向了自己這個心腹兄弟。“但卻是因為我給都省還有關西官家一起上了封奏疏的結果……”

湯懷匪夷所思:“兄長自請退兵?”

“不錯。”

“為何?”

“其一,攘外必先安內,官家堯山大勝,金軍再不能輕易南下,正該折身撲滅鐘相與五嶺苗亂,恢復經濟民生。”嶽鵬舉從容做答。“其二,欲行河北,當先剪兩翼,復陜北、京東,以蹙其勢。其三,欲定河北、收燕雲,當先取河東、復太原,居山西,把雁門、倚太行,居高臨下而掃蕩華北。其四,欲直搗黃龍,當先定燕雲,再束蒙兀、分高麗,方可一舉成功!”

湯懷點了點頭:“兄長這是在給官家上平金策?”

“不錯。”

“確有道理。”湯懷微微嘆氣。“但兄長一而再再而三臨鄉梓而折身,真不哀傷嗎?”

“如何不哀傷呢?”嶽飛自嘲般的笑了一下,卻旋即肅然。“但還有一個道理……”

“什麽道理?”

“河北百姓是鄉人,河南百姓也是鄉人。”嶽飛望著北面緩緩做答。“憑什麽要河南百姓將膏血奉於我等,然後被我們揮霍在河北呢?眼下這個局勢,河北打一場仗、兩場仗,往家鄉走一遭、走兩遭,又有什麽意思呢?洛陽金軍及時撤走,河東金軍隨時可發援軍到此,到時候夾在兩路金軍之間,咱們不還得走?”

湯懷張口欲言,卻終於不再多言。

就這樣,天色將晚,嶽飛起身拎起自己的大槍、負起弓矢,便欲下山隨大軍南下,卻忽然心動,繼而喚人取來筆墨,就在亭中粉壁上筆走龍蛇,卻是寫了一首詞來。

詞曰:

歸看河北,荒煙外、許多城郭。

想當年、花遮柳護,朱樓翠閣。

大名府前金玉繞,真定城裏笙歌作。

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

嘆江山如故,千村寥落。

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再渡清河朔。

卻歸來、再續舊城遊,不負戈。

寫完之後,嶽飛微微一嘆,便擲筆負槍,頭也不回的轉身下山去了。

天色已晚,堯山大營之中,許景衡寫完給嶽飛的書信,遣快馬送去,便轉身來見趙官家,而甫一入帳,卻見彼處人員俱在,卻只是拿著幾張白紙在那裏議論,唯獨不見趙官家。

而眾人見得許相公至,也是紛紛見禮,更是直言官家連日疲憊,應該已經歸後帳臥榻挑燈讀書去了,但官家之前在案上如常留下一事,要眾人議定,正該許相公來拿主意。

許景衡當仁不讓,待到跟前,才知道是趙官家有意勾勒戰後軍隊處置,乃是要充實禦營後軍,並組建禦營騎軍的意思。

其中,充實禦營後軍大約是要讓吳玠為都統,重新整合各路西軍入內,而原禦營後軍則直屬禦營中軍改編……這是一個繁雜的大事,不知道要牽扯多少處事端,一時間根本議論不開。

倒是禦營騎軍,官家大意是要以曲端為都統,劉錡、李世輔為副都統……其中,別的尚好,唯獨李世輔過於年輕,有人以為只是尋常統制官便可,卻是引起了一番爭論。

許景衡是個能做事的人,上來便撚著白紙拿了主意,以李世輔此番功高,當為禦營騎軍副都統,算是君臣一致定下了此事。

然而定下此事之後,眾人再說繁雜西軍轉入禦營之事時,許相公坐在燈下,看著手中白紙,卻又有些怪異之色。原來這紙上空白地方,還有幾行小字痕跡,明顯是官家筆跡,乃是隔著紙張留下的重痕,而對著燈火微微一照,卻儼然是詩詞之類物什。

許相公想起之前的事情,也是一時好奇,便幹脆細細泛光研讀。

但是,讀來讀去,許相公心中卻始終疑惑,因為其中情境物什無論如何都跟眼下對不上來,唯獨下闕意境非凡,直指人心,讓他確定是官家今日有感而作罷了。

詞曰:

西風烈,

長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馬蹄聲碎,

喇叭聲咽。

雄關漫道真如鐵,

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

蒼山如海,

殘陽如血。

本卷完。

第四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