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耗殆(第2/4頁)

“拔離速。”婁室終於聽不下去,然後被迫開口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拔離速回頭瞥了眼身後的隨從,一眾軍官、甲士紛紛會意撤離,一時間只有婁室次子謀衍一人扶刀立在身後不遠處,拔離速原本想讓謀衍也滾蛋的,但愣是沒敢開口。

“我想問問都統,兵力不足的事情你到底準備怎麽解決?”從謀衍身上收回目光,拔離速轉向婁室,坦誠至極。“曲端與吳璘領著兩萬兵到了坊州,你讓活女去了河口大營,這應對固然沒錯,可眼下咱們就三萬兵在此了,其中還有一萬是漢兒軍……拿什麽與這般規模的宋軍決戰?”

婁室剛要做答,拔離速卻說個不停起來:

“你年初從潼關回來後,給我們計算的兵力可不是這般的!出兵時,大家害怕暑氣,你卻說,咱們這一路是五六萬對宋軍八萬,有暑氣也無妨,結果咱們這一路實際上迎上的宋軍加起來絕對十萬不止!你彼時計算的決戰,哪怕在援兵不至的情況下也能做到四萬對六萬,余裕滿滿,可眼下明擺著就是三萬對八萬!”

“行軍打仗,當然有偏差。”婁室一直等到對方說完,方才開口,卻是完全不以為意。“兵力之事固然有了差錯,但我也早有考量,並不是關鍵問題,你也不必擔憂……還有別的要問嗎?”

拔離速一時語塞,卻又強行憋氣相對:“婁室,我一向敬你,但你也該稍微與我幾分實在,真以為我不知道河東局勢?阿裏與訛魯補渡河破了洛陽,算是一招妙策,但一時鑿不開汜水關,也過不來陜州,難道是假的?反倒是宋軍數萬自河北上了岸,而河北乃是東路軍諸猛安謀克根基所在,東路軍上下喧嚷,前日三太子發兵四萬,根本就是讓四太子領著回師向北,然後轉壺關援護河北去了!”

“那又如何?”婁室不慌不忙。

“能如何?”拔離速一時急切。“河東兵馬本來就只是漢兒軍多些,戰力虛腫,洛陽去一些,河北去一些,太原留一些,再對上李彥仙和韓世忠這兩個積年的大將,根本不敢再抽調余力過來的……你從哪裏‘考量’兵力之事?”

婁室面色如常,不以為意:“拔離速,你須只是副都統,有些大事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麽?”此言一出,拔離速終於氣急敗壞:“你向都元帥和國主自陳自己傷重,快要喪命,才換來的這次暑日出征,我不知道?你舊傷難耐,一旦遇到陰雨天便幾乎疼得難以動彈,為此在之前連續毀掉數次戰機,我不知道?之前在坊州,你對吳玠輕視大意,使突合速受傷,撒離喝敗績,更使此番出征的路線和兵力一起出了天大的大岔子,以至於臨陣慌亂失態,幾乎荒唐到要與吳玠單挑……我不知道?還是說,你此時心中明明早就因為暑氣、兵力、地形煎熬難忍,卻還要強做鎮定……我不知道?!”

言道最後,拔離速情緒激動,胯下戰馬也一時嘶鳴。

“我差點忘了,你是銀術可的弟弟,什麽都知道。”婁室扭頭看著拔離速發作,神色略顯復雜。“可是拔離速,你可還知道我才是此間主帥,行軍司都統?”

“那又如何?”拔離速嗤笑一聲,便要扭過頭去。

但話音剛落,這位金軍副帥便驚駭失色,因為他整個人直接被身側的婁室如拎小孩一般直接從馬上拎起,然後輕松丟到了地上。

身後謀衍趕緊拔刀,試圖上前制住拔離速,卻被婁室擡手制止。

“拔離速,若是銀術可當面,他絕不會問這些廢話的,他只會磨礪他的長槍、保養他的大弓,靜心等待隨我沖鋒。”婁室居高臨下,對著自己的副帥冷冷相對。

“我固然不如我兄長!”拔離速在地上連連喘氣,稍作平復後,居然又是一聲嗤笑。

“這不是如不如你兄長的事情。”婁室繼續握著韁繩對地上之人冷冷相對。“拔離速,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兄長和希尹(完顏谷神)一起去了燕京,都元帥又在中樞掌權,而我又身體漸漸艱難,你處在這個位置,自詡資歷名望身份,存了繼任太原留守乃至於西路軍統帥之心乃是尋常,但你不該著急成這個樣子,稍在此處煎熬半月便忍耐不住,以至於因私廢公,處處怨望!”

聽到最後一句,拔離速終於色變。

“其實,今日我若殺你,也只如殺一犬馬,之所以不殺你,卻不是因為你是銀術可的弟弟,而因為馬上就要開戰,你還有用……”婁室又說了幾句,也覺無趣,便幹脆揮手。“滾回去吧!我的身體你既清楚,就該知道我不可能等到秋雨綿綿的,決戰遲早要至,你只回去好好做準備便是!”

拔離速面無表情從地上爬起,既無憤恨之態,也無順從之意,只是直接翻身上馬,然後勒馬轉身,試圖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