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山水(第3/4頁)

而趙玖一直到這日下午,來到預定的紮營位置,搶在全軍立寨之前登上一旁山坡而望,這才第一次窺到這支大軍的全貌。

“如此兵馬,放在以往,足可詐稱四十萬!”吳玠率諸將陪著趙玖登上了一處山坡,然後也不免心生感慨。“使用得當,何處不可去?”

趙玖微微頷首,並不做評論,卻只指著遠處一處明顯高山隨口而問:“此處與南面相比,非只有塬地、水澤,居然還有數座正經山丘,卻不知都喚做什麽名字?”

“好教官家知道,咱們腳下這座山屬於堯山,乃是渭北平地上最廣大的山脈,乃是東北、西南走向。”旁邊早有劉錫搶著回復。“至於官家所指的東北面那座山頭卻喚做金粟山,正是其身後隱約可見的五龍山余脈所在,而金粟山最為知名於世的,乃是唐玄宗的泰陵正好在金粟山後!”

趙玖靜靜等對方說完,方才失笑:“都說了,不要叫我官家,也不要稱臣,否則被士卒聽到,大舉傳出去,再被婁室俘虜,未免白做遮掩,非要稱呼,喚我一聲副帥便可,但要叫劉太尉元帥。”

劉錫趕緊請罪。

而趙玖並不以為意,只是繼續著剛才閑談,望著前方山頭一時生出感慨:“出渭水至此,先有粟邑鎮,後有金粟山,可見渭北之地,膏腴豐沃,端是大好河山。”

周圍人自然忙不叠的附和。

“官家……副帥。”

待眾人言語漸平,吳玠猶豫了一下,終究是順勢以手指向東北方位,繼續嚴肅相告軍情。“堯山綿延大約三十裏,我們此時已入堯山數裏,而婁室則在堯山東北十裏位置,然後臨著一處水澤立寨,與此處相距也就是三十裏……如無意外,一旦金軍來戰,那應該就是在這堯山到金粟山之間的幾個塬地上做勝負了。”

趙玖緩緩點頭,神情也稍微嚴肅了起來。

“副帥……元帥。”聽到此言,劉錫猶豫片刻,忽然又插嘴。“我看那邊塬地之下,也有大片水澤,不如仿照之前荊姚大營的布置,臨水澤而連營立寨……”

趙玖終於起了過問軍事的態度,他扭頭正色去看吳玠,那意思很簡單——你身為主帥,又素來知曉周邊地形,來到距離敵軍不過三十裏的地方準備立寨,這地方很可能就是決戰前的大營了,居然沒有布置好立寨方略嗎?

而果然,吳玠稍微皺眉,立即繃著那張黃臉對著劉錫嚴肅相對:“我不是已經下令,要全軍順堯山據高地而速速立寨嗎?輔兵與民夫已經受命去山中伐木了,如何要改立寨方略?!”

趙玖一聲不吭,復又去看劉錫。

而劉錫稍作躊躇,還是認真拱手相對:“副帥、元帥,我絕非是違逆軍令,我部已經按照軍令去伐木了……但我實在是以為,應對起金軍騎兵之利,首在水澤!而堯山呢,雖然只有三十多裏長,中間卻是軍隊根本難以通行、駐紮的險峻山峰,所謂順山立寨也不過是指據著山前緩坡連營立寨罷了,而如此立寨,阻攔騎兵的用處未必比得上夏日水澤,反倒要小心金人火攻。”

這就有幾分認真講道理的姿態了,實際上,此言一出,許多人都有所意動。但話題進展到這一步,趙玖卻不再參與,反而直接扭頭去看風景了,很顯然,這位官家還是準備無條件尊重吳大的權威。

不過,吳玠心知肚明,想要眾人服氣,不可能一次次靠著官家威望,還是最好說出個理由出來,故此,其人也當即應聲:

“劉經略所言甚是,我也以為應對騎兵,水澤更有用些……但你莫忘了,夏日水漲,溝渠溢出,塬地之間的溝壑窪地多數都淪為了水澤,而金軍騎兵數萬,一旦交戰,鋪開來怕不是要鋪陳十幾裏地,那只要水澤在,不管我軍營地是在水澤前還是山腳下,金軍騎兵都不可避免有部分陷入其中。與之相比,立寨在山前,雖然要小心放火,卻有一件立寨在水澤前不能比的天大好處……”

劉錫看了眼正在眺望山下的趙官家後腦勺,也是蹙額朝吳玠拱手相對:“還請元帥指教。”

“我軍繁雜而眾多!”吳玠板著那張黃臉認真相對。“各部一旦交戰,恐怕便會各自為戰起來,而這時候,只有據高地方才能觀察全局戰況,繼而調略各部應對、支援!而若如劉經略所言,貪圖水澤之利,只在水澤前連營,那一旦遇襲,各自交戰,便是我這個主帥怕也只能應戰身前部眾,難行調略,倒是金軍騎兵可以隨時突上周邊高地觀戰,適時調整……”

劉錫沉默不語,周圍將官也頓時無人再應和劉錫。

“非只如此。”吳玠繼續板著臉,只指著遠處一片泛白水澤侃侃而對。“劉經略,你我皆是關西人,這種水澤因何而起難道不知道嗎?無外乎是關西黃土塬地間存不住水,偏偏裹著黃泥容易堵塞,所以也淌不出去。那麽夏日一旦暴雨,便從溝渠中泛濫,反向湧入塬地間的溝壑之中,以成水澤……這種水澤,一旦暴雨便漲出來,可幾日不下雨,便會變成泥濘之地,再幾日不下雨,幹脆幹涸……雖說夏日雨水大概是有的,但真要賭天文嗎?若真連日不下雨,金軍又連日不出戰,坐等水澤幹涸,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