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無二(第6/7頁)

“長泉是哪裏?”劉子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洛陽西北,王屋山之南,黃河渡口。”在兩京之間廝混了幾十年的宇文虛中面色煞白,脫口而出。“洛陽危矣!”

劉子羽身形晃了一晃,也是面無血色,半日方才失聲相對:“怪不得十幾萬大軍猬集河東,卻連平陸都不能一鼓而下,也沒有從龍門大股增兵,怕是早在王屋山下窺伺了……”

“他們看到了龍纛,以為朕在那裏。”許久都沒反應的趙玖忽然於閉目中出聲。“天下人也都以為朕在那裏!”

“關鍵是該作何應對?”宇文虛中強壓內心慌亂,嚴肅相對。

“兩條路而已。”劉子羽也冷靜了下來。“一則發大兵救援洛陽;二則佯作不知,往白水尋機決戰……官家!”

“你以為該如何?”趙玖幹脆應聲道。

“其實金軍未必就能渡過去許多兵。”劉子羽稍作思索,繼而再勸。“因為他們乏船!不如發兵救援!可嶽鵬舉……”

“若敵軍兵少,翟氏兄弟自能抵擋,若敵軍兵多,澠池通道狹窄,金軍一旦堵塞,便無法及時從陜州發兵,所以便只能大略指望東京周邊兵馬從汜水關去救。”趙玖擡頭相對。“但問題在於,嶽鵬舉此時到底有沒有渡過去?還剩多少兵?”

“若渡過去,便是不虧!”張浚咬牙道。“東路軍上下多來自河北,知道河北被突襲,怕是惶恐姿態不亞於我們……”

“不對。”宇文虛中搖頭不止。“嶽飛若渡河過去,東京反而空虛。”

“官家,嶽鵬舉渡河一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劉子羽也想到了關鍵。

“不是他倉促起念,擅自發兵,而是上一次張榮燒了小吳埽,婁室南下前,朕便與他有過一些關於主動渡河的商量討論。”趙玖坦誠相告。“這次臨行前,朕決意死守關西,更與他有言語,彼時所想,他若出河北成功,便可與韓世忠、李彥仙、馬擴一起三面牽制住河東金軍,而朕在關西又能匯集強兵的話,便幹脆一戰而勝之;便是關西這裏不能戰,他出河北也足以讓金軍震動,引河東金軍分兵相對……和背嵬軍一樣,朕未曾與其他人講過此事,之前他在日報中稍有提及,也都被朕私藏了下來。”

劉子羽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因為這個計劃固然不符合他的固守心思,趙官家對下屬瞞著許多事情也讓人不滿,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個好計劃。因為一旦成功,確實足以為關西這裏分攤壓力,也最大程度上利用了張榮的水上優勢。

“臣冒昧,”就在這時,一直低頭寫旨意的小林學士忽然起身。“臣以為嶽太尉怕是已經渡河了。”

趙玖與其余幾人一起愕然相對:

“你如何得知?”

“官家,臣冒昧猜度。”小林學士拱手相對。“小吳埽之後,金軍乏船,而長泉渡又是西京最西,正處禦營水軍巡視邊緣,此番能偷渡,恐怕正是因為嶽太尉在用張太尉的船只渡河的緣故。”

眾人一時沉默,卻無人能駁斥。

而趙玖更是生出一種荒謬感來,敵計成功,是因為自己一方的計策成功,這算什麽,互相捅婁子嗎?

還都捅到了要害。

眾人漸漸冷靜,卻是將目光集中到了趙官家身上。

“如此說來,此事稱不上得失,只是戰局漸漸激烈,不為人力所制的緣故了?”趙玖想了半日,只能從座中站起身來微微一嘆,繼而負手走向了堂外。

幾位可以稱之為眼下關西真正決策層的大臣趕緊跟上。

且說,趙玖負手走出堂來,往院中一行,仰頭一看,只見夜色之下,銀河橫貫,繁星點點,而夏日晚間,夜風習習,也比室內舒爽的多……倒是讓他一時看的癡了。

而這位官家吹了一陣子風,看了許久的銀河,半日方才望天興嘆:“這裏是長安,是關中,自古以來,得關中者得中原,繼而得天下!所以關中不容有失。所以朕到了長安以後,別看暗中調兵遣將,似乎要如何如何,但只是為必要之時做準備而已,內裏其實真就存了彥修那般心思,準備與金軍耗下去、拖下去,比底力,看誰先撐不下去……”

“官家。”劉子羽聞得此言,不喜反驚。

“但今日之事,卻讓朕意識到,這是國戰,且說雙方都已經傾力而為的國戰,雖然現在雙方都還沒有全面接戰,都還只是小心再小心,可稍有動作,卻注定要相互牽扯,繼而引出一團亂麻的……”趙玖繼續望天言道。“諸卿,有些事情是有規律的,恰如果子落地、日月更替一般,咱們是躲不掉的!”

“陛下。”

劉子羽面色愈發嚴峻,而與此同時,宇文虛中、張浚、林景默、楊沂中四人卻俱皆沉默,只是認真望著這位年輕官家的後背聽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