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無二(第4/7頁)

“臣以為可信。”半晌之後,居然是劉子羽第一個出言作保。“且用人之際,正當好生獎賞、大膽使用,以做千金買骨。”

“彥修為何如此篤定?”張浚正色相詢自家好友。

“兩個理由。”劉子羽嚴肅相對。“一則,彼時金軍降服折可求,是存了在關西立藩屬心思的,折可求得以保全三州兵權便在於此,只是後來鄢陵一戰,撻懶北走,這才只立了偽齊而已……敢問,以彼時情形,李永奇若真存了降金之念,彼時金人給他整個綏德軍怕是都無差錯的,何必舉家北走入西夏?而婁室是神仙嗎?那時候便算得鄢陵兵敗,上次大侵攻無果而終?”

這個分析,倒是有理有據,讓人信服,實際上,從理性角度來說,趙玖和在座的許多人此時已經信了。

而劉子羽卻並未因為眾人頷首認可而停下,反而繼續略顯艱難的說了下去:“二則,李氏父子此舉看似驚人,但天下又豈是真的沒有忠臣良將一心報國呢?想那馬擴為臣父子下獄,卻為金人開釋,又與金國貴人交好,本可榮華富貴,安享太平,卻反而拋家棄子,上了五馬山抗金,前後五六載,赤心未變……李氏父子與之相比,難道不算是尋常舉止嗎?再說了,自古艱難唯一死,李氏父子此舉,比之靖康殉國者、太原戰死者、淮上戰死者、南陽白河戰死者、鄢陵城下戰死者,又有什麽可驚疑的呢?”

張浚欲言又止,堂中許多經歷了那些事的諸文武也各自凜然,連關西諸將也各自沉默。

便是趙玖,也盯著劉子羽緩緩點頭不及:

“那便如此吧,讓李永奇隨吳璘一起行動,林卿,且加一份旨意,按著李永奇原本武階升三級,再加他為統制官,知保安軍。”

眾人自然無話,小林學士也運筆不停……為了盡量減少趙官家親至長安這件事情暴露的概率,這種級別的日報會議,一般是沒有起居郎隨侍的,只能讓小林學士一人辛苦了。

不過,辛苦歸辛苦,從吳玠大勝之後,周遭消息多是好消息,眾人漸漸沒了一開始那種因為官家托孤而產生的強烈悲壯感,以及因為金軍大軍壓境而產生的惶恐感,也是事實。

一句話,不管如何,相對於原來的悲觀預感,局面總是在好轉的,不然也不至於大多數人都漸漸傾向於出兵了,然後只有劉子羽一名重臣還在堅持保守策略。

而就是在這麽一種氣氛中,所有人都漸漸意識到,官家的態度才是最終的決斷,而其中少部分人更是醒悟,這位官家其實早有決斷,只是在等一些除了兩支背嵬軍以外的什麽東西罷了。

而在這之前,想讓這位官家最終表態似乎很難。

當然了,今日堂中還是有幾個人明白趙官家在等什麽的,楊沂中和剛來不久的張憲都知道,官家是在等嶽飛渡河的成果,而張憲甚至知道自家兄長原本就準備在這幾日渡河。

“今日是怎麽了?”就在眾人幾乎準備結束這場平平無奇的‘日報軍議’的時候,使相府邸中再度傳來喧嘩之聲,楊沂中也再度出去處置接應,見此形狀,宇文相公先行失笑。“莫不是何處又多了幾千兵?”

眾人不及賠笑,便看到楊沂中果然匆匆捧來一封被汗漬浸染的文書,便再度凜然靜候。

而這一次,眾人目視之下,趙玖接來打開,只是一看,便面色一變,而等到他面色恢復如常試圖調整姿勢在燈下仔細再看之時,手中信紙卻一時沒有拿捏穩妥,當場落地。

信紙單薄,在半空中微微搖曳,卻是飄向了一側,而彼處張浚搶先一步,在楊沂中之前撿起,順勢一看,也是登時色變。

且說,滿堂文武,之前便因為官家很難遮掩的一絲姿態而驚惶,此時看到張浚失態,也是更加慌張。

“是朕失態了。”就在此時,趙玖搶在張浚之前一聲嘆氣。“其實早該有預料的……不瞞諸位,這是李彥仙的急報,平陸今日剛剛失守了。”

堂中文武各自嘆氣,卻也釋然起來:

平陸失守,這意味著宋軍在黃河北岸的唯一大型據點也消失了,也意味著河東十幾萬金軍主力徹底蕩平了身後道路,很快就能西進,而自古以來,從河東進關中都是不可阻攔的,韓世忠也只能是拖延一二罷了。

不過,平陸失守,本在預料之中,唯獨河東那邊之前一直隱忍,忽然發力,一戰而破,倒是讓人不得不正視三太子訛裏朵的水平了。

楊沂中從閉口無言的張浚手中接過信紙,直接小心奉還給了氣息漸平的趙官家,後者在座中接過信紙,隨手一攥,並不再看,只是反覆搖頭,儼然心中不甘罷了:

“本以為平陸能多支撐幾日的……而平陸既失,河東大軍隨時大舉渡河,倒是不得不早做打算了……便是婁室,此時來看,倒有些在等援兵的意味,再拖下去,確實要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