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計較

“斡裏衍(婁室)。”

最先動作的是銀術可,但最先開口的是女真文字的發明者、元帥右都監完顏希尹(活女),他微微皺眉,直接點出了關鍵。“便是眼下局勢上稍有些不妥,也不至於誇大言辭到這種程度,更不應該在此處說出來……因為此處有國主、有都元帥、有諸位太子、諸勃極烈、諸元帥府元帥,這種荒悖言語,你身為國家大將,一旦在此處說來,或許便是血雨腥風!”

“我正是要血雨腥風。”婁室轉向完顏希尹,語氣依舊誠懇,但卻隱隱有幾分風雷之勢。

畢竟,正如完顏希尹所言,此人乃是國家大將。

而話到此處,希尹微微一嘆,當即沉默。

倒是婁室繼續對完顏希尹正色而對:“我知道右都監你的志向,右都監一心一意要給國家謀個妥當制度,想要學大遼、趙宋那般整飭一個統一的規矩,我也覺得該如此,大金現在確實太亂了……咱們女真人自己的規矩、契丹人的規矩,還有漢人的規矩,亂用、雜用,也不知道哪個好、哪個對?舉國上下就沒有一處妥當的地方,全都是靠著兵馬強盛來鎮壓,但越是如此,越要先整飭軍事,否則直接便要壓不住了。”

完顏希尹依舊低頭不語。

“右都監。”婁室見對方如此,也是無奈嘆氣。“斡裏衍知道右都監的法子才是長治久安的法子,但這不是右都監還能再活幾十年,而我斡裏衍眼瞅著便快死了嗎?右都監還有幾十年的機會能整飭規矩,而這種荒悖言語,我與四太子卻只有此時能說了……”

完顏希尹張了張嘴,到底是沒有出言贊同,儼然是心中別扭。

而此時,都元帥粘罕忽然失笑:“你們二人竟是都覺得大金要亡嗎?太祖可才去了還沒十年……”

粘罕既然開口,不少人都隨之賠笑。

但這其中,婁室與希尹,還有之前起身的兀術一起扭頭看向了粘罕,卻意外的都沒有任何笑意。

粘罕懶得理會兀術,可仔細打量了一眼希尹和婁室後,面色卻也隨即也不堪了起來,而他一嚴肅,繼而堂中上下,稍微有些持重之人,也全都面色凝重。

且說,到此為止,婁室的目的早已經昭然若揭。

便是不知道、不了解婁室的,這不是還有一個迅速現場結盟的四太子完顏兀術嗎?燕京城內,誰不知道兀術一直是堅持出兵南下攻擊趙宋的?

所以,不用有任何懷疑和討論,這次南下無功而返,偏偏卻似乎沒多久好活的婁室就是來搬救兵,就是來趁著自己還能打仗,勸堂中這些能做主的貴人們下定決心,起大軍南下的。

但是,他的理由著實有些荒誕,和四太子兀術平素那些話一樣荒誕,絕大部分人一開始本能覺得他有些危言聳聽,這也是實話。

可更有意思的是,完顏希尹上來第一個開口回應,卻是默認了國家有絕大問題和危機的前提,然後直接到了下一層辯論——他們爭得是用政治改革來對應危機,還是用軍事手段對應危機?

這就很讓一部分自以為大金天下無敵的人感到難堪了。

因為這倆人,一個是大金國最有學問的人,一個是大金國最會打仗的人。

兩個人同時認證了國家局勢不好,那大概就是真的局勢不好。

“我記得希尹是寫了個東西的。”吳乞買也早已經嚴肅起來,卻是負手若有所思。“說了咱們立國以來兩個天大的錯事……一個是制度不明,以至於斜也死了後不知道該誰做諳班勃極烈(繼承人);一個是制度不統一,明明是一個國家,卻用四五種法子來治國,好比山西百姓遷移會寧府一事,鬧得好幾年不休,又好比河北的漢民又跟猛安、謀克制度不容,也是好幾年不停,說都是制度惹出來的事……這些我其實都知道,只是覺得咱們兵馬強橫,總是能壓住慢慢來的,但依著斡裏衍(婁室)今日來說,連兵馬都漸漸不行了嗎?”

“好教國主知道。”婁室終於有機會認真拱手言道。“這正是斡裏衍今日要來說的……一來,咱們的兵馬這幾年確實是漸漸不行了,尤其是汴梁那次得手之後,得了那麽多子女財帛,不免驕橫起來,一日比一日怕死,這是人的常情,本不用我來講;二來,宋人自從那回以後,幾乎要亡國,卻偏偏漏掉了一個康王,以至於漸漸起勢,兵馬越來越像樣子也是實情……此消彼長,這才三四年,宋人便已經有了氣候,而咱們也有了敗績,再往後拖下去,只會越來越差。”

“所以斡裏衍的意思是,是趁著你我這種快死之人都還沒死的時候,趁著敢戰能戰的兵馬還算充足,不惜氣力與性命,直接出汴梁,再滅一次趙宋?”吳乞買繼續嚴肅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