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川廣不可越(第2/4頁)

唯獨話還得再繞回來,時代如此,他一人強行維持一個穿越者心態,拒絕融入時代的價值觀中,又未免可笑……真那樣的話,反而只能落得個離經叛道,被所有人視為商紂夏桀的地步。

更關鍵的是,一味抵觸與對立,什麽事情都做不成,何況是有意義的事情。

“官家。”

花樹之下,亭中滿是香氣,呂好問見到趙玖許久不言,猶豫了片刻,到底是有些不安起來。“官家確實有心想救助這些河北流民?”

趙玖回過神來,微微一笑,卻不答反問:“呂相公,朕的父母姐妹兄弟,還有許多親眷,靖康之變的時候,便都北狩了,你應該知道吧?”

這能不知道嗎?呂好問低頭不語。

“而自古以來,所謂挾持人質者,當不計人質性命以急攻……這個道理,呂相公也應該明白。”趙玖緩緩而言。“所以,莫要說朕不孝,而是說從道理上,朕本來就該冷淡一些的。所以,當日在亳州明道宮中,朕決心抗金以後,就一直把二聖與北狩諸位親眷都當成死人了。”

呂好問想起當日落井疑雲,沉默片刻,方才感慨相對:“官家確實為難……是臣等操之過急了。”

“這話從何說起?”趙玖面色不變。“朕也沒有埋怨你們的意思……你們的想法與做法,也多算是老成謀國的……倒是朕,有時候不免因為年輕而偏狹。”

“臣慚愧。”呂好問到底是起身相對,以作謝罪之態。

“且坐。”趙玖繼續感嘆道。“剛才呂相公問朕,到底是不是確實有心想救助這些流民,朕當然想救,因為朕自從將北狩親貴都當成死人後,便隱隱有將這天下萬民當做自家親眷一般的心思,之前被宗忠武當面逼迫發誓,不指天而指民,便是此心了……哪裏有見到自家親人被當成物件典當販賣而不憂心的?”

“官家仁念。”剛剛坐下的呂好問再度欠身。“倒是臣等,不免又顯得有些不識大體了……其實,臣剛才詢問官家,便是忽然想到一個折中的法子。”

“且不說此事,朕尚有一個疑問,想今日當面問問呂相公,須知道……呂相公從明道宮起便是禦前實際上的首相,咱們君臣風風雨雨的,從八公山到南陽,再到東京,也該坐下來交流一二了。”話到這裏,趙玖沉默了片刻,方才輕聲呼喊。“呂相公。”

“臣在。”呂好問立在亭中,心中一驚,難得嚴肅以對。

“當日神宗與文彥博論新法的時候,神宗說‘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文彥博對道:‘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趙玖輕描淡寫,說起了一樁往日公案。“你怎麽看文寬夫的這番話?”

呂好問神色嚴肅,張口欲言,卻又主動停下,明顯是在思索。

“事先說好。”趙玖忽然失笑道。“朕知道,神宗皇帝用王舒王來改革未必是真為了百姓,多少有開源攬錢的意思,朕也知道文寬夫這話有點跟神宗皇帝置氣的意思,朕更知道,新黨那些人做起事來,從士大夫到百姓都‘不悅’……但今日,只有咱們君臣在此,朕只想聽聽你呂相公就事論事,說說你本人對文寬夫這句話的看法,唯此而已。”

呂好問更加嚴肅,但卻不再猶豫了:“回稟陛下,就事論事,臣以為潞公(文彥博封號)此言失之!”

“怎麽講?”

“潞公此言,非要追溯學理,大約是《孟子》‘巨室之所慕,一國之慕’的言語,然春秋戰國以降,孟子至如今已經足足一千四五百年,昔日巨室,便為一國之主體,至於如今,士民百姓俱是一國之主體,何況士大夫漸漸已自百姓中來?”呂好問認真以對。“故此,臣以為,孟子之言,放到今日,本就是天子與百姓共天下之意!至於潞公,或是一時賭氣,說了一句蠢話;或是一時愚鈍,從根本上便誤解了孟子的道理……但總而言之,這話終究不對!臣以為,天子本當與百姓治天下!此方為理之所在!”

趙玖稍顯釋然,緩緩點頭:“說起來,朕記得呂相公乃是道學名家,為何近來少見學術?是因為當了首相,日漸繁忙了嗎?”

呂好問愈發嚴肅起來,倒是恭敬相對:“好教官家知道,臣那日殿中所言,皆是真心,臣早年自恃道學名家,但靖康之中,未免有失節嫌疑,明道宮前後,若非官家落井,身體欠安,幾乎有避世求死之心,如何有臉面再做學問?”

趙玖搖頭而笑:“幸虧呂相公沒走,否則哪來的咱們君臣還於舊都,以至於今日坐而論道?都說道學、道學……道學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呂好問心中大動,便想要細細給官家敘述一番,但這個話題太大,且擔心說的枯燥會引起官家不滿,卻又不禁張口結舌,半日方才憋出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