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淩晨過驪山(第2/3頁)

那麽這種情況下,且不說巴蜀財政大面積起色後輸送效率問題……它肯定是直接用到關西的效率最高……僅僅是一個戰馬的輸送與分配問題,都使得關西這档子破事的解決迫在眉睫起來。

胡寅不是笨蛋,他雖然耿直的過分了一點,卻很清楚此番西行是官家對他的愛護,更是正經的國家大事,所以得到旨意的第二日清早,等城門一開,便帶著此行副手萬俟卨,外加三五個都省書吏,十來個常隨,以及禦營中軍調配的二十員兵丁,一起出發向西去了。

一路西行,前半段景色倒是尋常見聞。

所謂尋常見聞其實也不尋常,只是胡寅等人在東京周邊日常見慣的場景罷了……無外乎是軍屯,是沿著黃河方向修築塢堡,是滿滿騰騰的軍人和軍人家屬,以及從河北源源不斷過來的流民。

至於已經南下的河南本地百姓,乃至於之前數年間早早南下中原的河北流民,卻是根本不願意回到前線討生活的。

所以整個道路的前百余裏,都充斥著軍管的特殊氛圍和戰後那種特定的蕭索特質。

而這些,跟東京城實在是太像了,並讓胡寅一行人感慨之余不免憂心忡忡。

但是,這種憂心忡忡很快便消失不見,因為接下來越過汜水關,進入西京地界之後,胡明仲等人就變得徹底失聲了——西京洛陽也遭遇了兵災、也蕭索,但和汜水關以東那種蕭索中保留了人煙活動的氣息,整體而言是能看到一絲恢復痕跡不同,這裏的蕭索有一種讓人感覺恐怖的灰蒙氣息,完全讓人看不到希望的那種。

昔日千年古都,早在靖康末、建炎初,隨著大小翟還有西京其他義軍的強烈抵抗,便引來了金軍的報復性焚城與屠殺。

大宋核心繁華所在,早早被付之一炬。

而後金軍兩次大侵攻的進退,都有主力經此往來,並爆發過數次慘烈的大規模交戰。甚至可以想象,將來再次爆發戰爭,西京這個喪失了完備城池系統的要害地方,恐怕還會遭遇大規模兵災。

故此,非但原本逃離的西京百姓不願意回歸,就連河北流民都繞開此地,本地屯軍也都著力在洛陽平原周邊山中修築塢堡,以作將來應對。

而昔日天下之中的洛陽平原,不免陷入到了一種不合時宜的死寂姿態。

胡寅等人沿途所見,田地拋荒數年,多已經辨別不清田埂,城池空蕩,除少數屯軍外,幾無民生氣息,而屯軍所飼豬羊直接出入縣學、廟宇。等來到洛陽本城,卻又見昔日宮闕名所徹底灰敗,連豬羊都無,只是野獸出入街道,完全不似人間。

胡寅等人震動之余,依然決定往趙宋八陵去拜謁,卻又被牛臯派來、事先得了叮囑的當地老卒勸阻。原因是金軍入侵後,按照這年頭的封建迷信思維,理所當然的扒了趙氏陵寢,而昔日費心費力保護皇陵的閭勍更是率本部與試圖盜墓的金軍、盜匪、義軍屢屢戰於趙氏皇陵周邊,彼處屍骨累累,已成兇地。

而偏偏趙官家和中樞又有幾次明旨,之前交戰時專門讓官兵無須在意陵寢,河陰之後,又叮囑西京屯軍先留意自家塢堡防禦建設,暫時不用去清理陵寢……所以彼處早已經不堪入目,且被宋軍暫時封鎖。

莫說胡寅聞得此番言語,淚如雨下,就連萬俟卨經此一行也震動萬分,而二人卻又只能一面咬牙切齒,一面逃也似的匆匆繼續西行了。

得益於這種逃跑式的行進速度,四月下旬,禦史中丞胡寅便越過了潼關,進入了關西,來到長安見到了另一位樞相宇文虛中。

但這個時候,情況又一次發生了變化,宇文虛中這邊的態度已經很明朗了:

“胡中丞不必去各處探查了,曲端跋扈日久,已不可用!不如且回東京復命!”

“宇文相公何意?”胡明仲目瞪口呆。

他當然目瞪口呆,便是萬俟卨也覺得匪夷所思。

須知道,關西這裏之所以遷延不定,一方面是當面金軍西路軍主力戰鬥力極強,導致關西總是在打敗仗,局勢也一直在惡化,沒法展開工作;另一方面,卻是宇文虛中來到關西以後,一直強調應該對前線將領放權和優容,這與朝堂中樞想要處理掉曲端的想法頗有相左之態。

換言之,一直以來,宇文虛中都是曲端的實際保護者。

而現在,胡寅等人從西京一路行來,親眼目睹那種‘廢池喬木,猶厭言兵’的戰爭殘破景象,也越來越覺得,不應該計較前線將領的些許跋扈與惹人厭的性格,而更應該注重於實際軍事效果……一句話,身為朝廷使者的胡明仲等人一路行來,觀念是在漸漸變化的,他們漸漸理解起了宇文虛中的想法。

故此,現在見了面,宇文相公忽然徹底改變姿態,不免讓胡寅等人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