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國破山河在(第3/5頁)

這群人,本質上是在憂慮趙官家會過河拆橋。

“範致虛死了。”場面安靜下來一陣之後,沉思許久的範宗尹忽然帶著一絲苦澀之意透露了一個消息。

“什麽時候的事情?”有人驚惶擡頭。“如何死的?”

“不清楚,應該是剛到遵義不久的事情,反正我經手文書時,上面是說他看守的草料場著了火,所以死在了遵義。”範宗尹隨口而答。

“只是如此?”

“或許如此……”範宗尹語氣愈發苦澀。“但也有別的流言,統制官翟沖的兒子翟彪最近剛剛折返回禦前,據他喝醉酒與人說,自己去遵義辦事,錯過了大戰與功勞。”

“官家……”李光難以置信。

“官家心不能平!”林杞倒是不以為意。“而且此事便是挑明了又如何?杜充不也當眾殺了嗎?但隨後便是鄢陵大戰,是官家還於舊都,大家不就不敢說話了嗎?”

而言至此處,林尚書稍微一頓,復又撚須再嘆:“其實,這便是為何要有李公相這種大臣在位的根本緣由了,官家畢竟年輕,行事激烈,有個大臣制約著他總是好的,而如呂樞相,雖然也是個激烈大臣,卻只是攛掇著官家,使官家更激烈,而非制約……”

“說起此事,我其實與胡中丞有過一番交談。”範宗尹忽然再言。

“哦?”其余人等齊齊一振。

“胡中丞倒是個幹脆之人,他對我說,很多官家心腹都以為這是定亂立業之時,昔日祖宗法度未必可恃,而為人臣者,當隨官家走一條新路……”範舍人小心復述道。“所以很多人,如小林學士他們,明知道事情原委,也不喜呂樞相氣焰囂張,卻以為李公相也在扯官家後腿,所以才會沉默失聲。”

“荒謬!李公相如何扯官家後腿?”

“這便是根本念頭上的差異了……大家都覺得自己想的才對,卻又有了紛爭,放以往便是新舊黨政,放現在也差不離。”範宗尹繼續言道。

“……”

“這不是我說的,是胡中丞說的。”範舍人趕緊解釋。“是我問胡中丞自己怎麽看?胡中丞便說了這番話,並說,道阻且長,且看將來。”

“且看將來?”

“胡中丞的意思是,金人不會給我們這裏黨爭的機會,屆時抗金大局自會拿成敗檢驗誰對誰錯……而以眼下來看,顯然是官家稍勝一籌,而李公相稍敗一場。”

“這便是已經動搖了,這次也不會幫李公相進言的。”林杞一聲嘆氣。“所以官家到底是怎麽想的?”

就在禦街兩側,漸漸有了生氣之時,荒蕪人煙的延福宮東面面,某處廢棄荒地中,卻還是荒草萋萋、山石雜亂,然後野兔狐鼠出沒無常……與數裏外的禦街形成了鮮明對比。

沒錯,這正是昔日太上道君皇帝趙佶花了不知道多少人命、國運才弄成的花石-艮嶽遺址。

不過,之所以成為遺址,卻非是金軍所為,實際上金軍根本沒有入城大肆破壞劫掠。這是靖康中二聖中的淵聖登基後,為了撥亂反正,不顧金軍在前,專門花了大力氣下令將各處假山砸碎,以示與父不兩立之意所致。

只能說,這二位真是絕配。

“朕以為李公相是不可以驟然去位。”

野地之中,春花爛漫、萬物生長,正是到了交配的季節,而穿著便服、束著袖口的趙官家一箭射死了一只藏在井口旁探頭探腦的野兔後,方才回首嘆氣。“不光是當日他以一己之力重立了朝廷、安定了東南的功勞,也不光是為了朝局穩定,更重要的是,眼下東南還須有人坐鎮……”

“官家何意?”趙官家身後,胡寅蹙眉出聲。“之前在南陽,地勢偏狹,東南、荊襄天然分野,不得不分大員坐鎮,如今官家還於舊都,中原開闊,漕運恢復……為何還要留人在東南坐鎮,不怕尾大不掉嗎?”

“因為東京不穩。”趙玖幹脆而答。“金人雖然算是受挫,但區區十幾個猛安的編制,兩三萬人的整體損失,卻並未動搖他們國力、軍力根本,宋金之間攻守之勢也沒有改變,反而讓他們對咱們更重視而已……而今年或明年,必然還有侵略,若屆時黃河不得守,東京如何?”

胡寅沉默片刻,方才點頭:“臣明白了,所以還是要讓太後與潘賢妃領著皇嗣在揚州,也還是要李公相在彼處做個預備?既如此,巴蜀、淮南那裏也要繼續維持,以作制衡?”

“不錯。”面對著素來直白到過分程度的胡明仲,趙玖再次彎弓搭箭,卻是一面瞄準了一個新的獵物,一面坦誠以對……私下說話,他反而更喜歡這種直白。“其實之前在南陽,潘娘子便多次來信,說想要過來……朕就一直沒有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