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胡思(第2/3頁)

曲端是跋扈和傲慢到讓人惡心的程度;王燮是(跑到漢中邀請趙玖去四川的那個)明顯無能;王庶是個看起來很有用的文臣,也是宇文虛中入關中前關中名義上的最高政治人物,也沒有畏戰的意思,但從他之前的敗績與無法控制曲端、管理王燮來看,這明顯是個軍事水平約等於李綱、政治水平約等於呂好問的人物,唯一可取之處在於主戰立場。

至於折可求,不想此人也罷!

除此之外,回顧整個戰局,張所身亡,韓世忠被圍,雖然都有理由……譬如張所是被金軍突襲所致,這裏面還有孔彥舟忽然反叛的緣故,甚至還有京東本就被金軍去年掃蕩過一次的深層原因;還譬如韓世忠去救宗澤,彼時宗澤境況看起來更危險,那場營救誰也說不出話來,正如此時大多數人都贊同去救韓世忠一般。

然而,從結果來說,畢竟是兩場巨大的敗績與悲劇。

趙玖有時候會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在金軍被河北義軍遲滯的那段時間,稍微繃緊一點、小心一點,也讓張所小心一點,會不會就能避免京東兩路的崩盤,會不會就能讓張所活下來?

如果他早些注意到宗澤的異狀,或者幹脆早在這次戰前就與宗澤建立起一個更坦誠的關系,而非是將對方當做一個單純的‘靠山’,那這次東京留守司的危機,包括之前韓世忠的中伏的事情說不定都可以避免。

平心而論,對趙玖而言,戰爭進展到現在,其實比預想中的最差情況好很多,科學技術還是沒有欺騙他的,或者說即便是有道祖老人家在天上看著,也依舊講究一個基本法的。

所以,杠杆原理下的新式砲車立了大功。

但是,眼下的情況也比預想中的最好情況差太多……宗澤身體不好其實跟他關系不大,但張所死了,讓他難以釋懷;韓世忠被圍,更是讓他有了一種強烈的反差與錯愕感,他堅決不能接受自己‘科學’的努力,反而造成這種始料未及的損失。

更何況韓世忠本身是他來到這個世界後最大的倚仗,二人之間雖然稱不上朋友,卻也已經是難得相識之人。

但是,這些都只是反思,算是一種常見的情緒,還稱不上‘詭異’。而實際上,此時此刻,望著門外雪花飄落的影子,趙玖心裏還有兩種最後的情緒,也正是這兩種情緒讓他變得‘詭異’起來。

其中一個是老生常談卻揮之不去的東西……趙玖還是在妒忌嶽飛。

盡管已經做到了在行動上的最大支持,但這個穿越者內心還是在妒忌那個素未謀面的時代之子。

原因嘛,趙玖想了這麽久,大約也能夠說個一二三四。

但總體而言,無外乎是穿越者和天子身份的結合,讓這個年輕人產生了一種強烈的欲望……他想取代嶽飛,成為那個挽天傾的人!

這種欲望,一個正常的趙官家不會有,一個穿越者也不該有,但結合到一起,就顯得那麽理所當然。

而要給這種欲望定個性的話也很難,往低俗了點說,那就叫不知天高地厚,甚至有點政治不正確,但非要擡高的話,卻也可以稱之為某種使命感。

如果不是想為這個國家和民族做點事,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欲望呢?

躺平在杭州多簡單,最多中間多一次海上漂流記嘛,然後等個十幾年,等到嶽飛進入的黃金年齡,他的嶽家軍也到了十萬之眾,披甲者七八萬,到時候來個十二塊金牌到前線催促進軍湊個趣……多幹脆?

但如果能主動去做點事,為什麽一定要躺平呢?

早一年結束戰爭,會有多少張永珍那種人不必死掉,又會有多少張永珍成功回到家裏?難道嶽飛不是抱著對家鄉的眷戀而形成的樸素愛國主義嗎?讓嶽飛成不了英雄,讓他三十歲當著鎮撫使就榮休回老家去了,豈不更好?

能享受太平,當個太平富貴之人,為什麽要背井離鄉,向死而生?

實際上,這種妒忌情緒之所以屢屢揮之不去,就是趙玖給自己找到了這個歪理,按照這個思路,越是反思,趙玖反而越是自豪起來……似乎這本就是一種值得自豪的情緒一般。

但是,這種自豪和眼下的金軍大舉入侵帶來的巨大壓力,卻又給趙玖帶來了另一個,也是最後一種怪異情緒——反思過了頭,外加自我解釋心裏那種妒忌時帶來的理想落差,使得他又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努力來了。

這些日子,趙玖有時候會想,相較於那個給了他這個軀體的人而言,他明明做了那麽多事——明明那個人只會逃跑,一路逃到揚州,然後是東南,然後是海上,而他趙玖卻守住了淮河,使得東南和兩淮最起碼沒有糜爛;明明那個人拋棄了中原,只知道在揚州享樂,而他趙玖卻選擇了南陽,還親自守城並主持中原抗戰;明明那個人只知道拖前線後腿,而他趙玖卻對李綱、宗澤、李彥仙、韓世忠、嶽飛這些原本在另一個時空被壓制、拋棄的抗金英雄做了那麽大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