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來了(第3/4頁)

李光聞得此言,倒是一時釋然,便謝過對方,而萬俟卨也趕緊推辭不及。

就這樣,二人說到此處,飯菜早已經冰涼,卻又取來熱水直接泡開,大約一起用了晚飯,便相互告辭了。

而不提萬俟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輕易敷衍了一番,然後回去休息。只說另一邊,殿中侍禦史李光李泰發聽了對方言語,微微振作,便自帶著熱水壺回到住處,先泡了腳,然後便早早上床,但其人上床之後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睡。中間取書來讀,也只覺混沌一片。

畢竟嘛,剛剛萬俟卨一番姿態,看似姿態嚴明,其實只是空話與敷衍而已,所以,李光雖然一時得了安慰,但內心深處的疑慮卻從未被打消。實際上,現在這位李禦史滿腦子依然還是南陽安好,而趙官家卻犯渾誤事,以至於大局崩壞的念頭。

這不是近日才冒出來的念頭,而是圍城前便和林杞等友人討論,並接了遠在東南的恩相李綱書信提醒後起的念頭,只是如今林杞等人多被發怒的趙官家與呂頤浩驅趕到了襄陽,然後城池被圍,書信斷絕,城中只有李光一名李綱派系重臣,又眼見著趙官家近來姿態乖戾,心中著實憂懼,這才不得已與他人討論的。

然而,李禦史躺在榻上,想來想去,一面憂思不斷,一面卻又難以想通……別看他今日對萬俟卨說的是擔憂官家不去襄陽,但其實,官家真不去襄陽,真就在南陽耗著,在他看來,也不是不行。

畢竟,身為擁有監察權的殿中侍禦史,李光很清楚眼下南陽的情況,物資充分,城防留有余地,眾人想到沒想到的,趙官家和陳規這個兵部尚書都有準備……譬如說,李光之前也算是參與了東京圍城的靖康老臣了,但他實在是沒想到趙官家居然妥當到事先在城內挖了蓄水池以儲存石炭?

更不要說這種早早支開多余居民,將城池實際上變成一個大軍營的做派了。

而這幾日,眼見著金人花樣百出的攻城手段屢屢受制,他這個禦史有時候竟然會覺得,哪怕城墻全沒了,靠著城內這些軍坊,南陽似乎也能與金軍耗下去!而大宋也絕不會再重復靖康之恥,再度陷入亡國之危!

沒錯,哪怕是李光現在都隱隱覺得,只要這麽耗下去,哪怕東京和長社全都沒了,金人又來了幾萬援兵,卻也遲早會被酷暑、傷亡給弄得疲憊不堪,最後狼狽而走。

或者說,適才對上萬俟卨,李光當然是要根據政治立場做出表達,但從心底而言,他這些日子已經隱隱對眼下這位年輕的官家有幾分服氣的,也對局勢沒那麽悲觀……只是,身為一個老臣,而且是典型的儒臣,他對趙官家如此脫離官僚行事,多少有些本能畏懼罷了。

而正是出於這種矛盾心理,才會被萬俟卨給輕易糊弄開。

實際上,不只是李光心思矛盾,就在李光住處對面,早已經熄燈的一間房內,望著黑洞洞的房頂,萬俟卨居然也在一連串胡思亂想之後與李光不謀而合了——他現在也覺得和東京相比,南陽絕對可守;而與二聖相較,趙官家也絕對是可以倚仗的一個官家。

不然以他的為人,之前就不會隨從這位官家留在南陽賭這一把了。

而且,和儒臣姿態明顯、派系分明的正人君子兼大臣風姿的李光不同,萬俟卨的念頭就更通達了,在什麽都敢想的此人看來,之前東京失守,釀成靖康之變,二聖其實幹系重大。

其中,太上道君皇帝(宋徽宗)膽怯無能,遇敵便走,先丟大軍於河北,復傳位南狩動搖軍心人心;而淵聖(宋欽宗)卻是典型的隨風倒,今日聽這個,明日又聽那個,金軍來到城下軟弱不堪,金軍一走又心存僥幸,強行冒險……最後致使局面大壞!

而無論如何,今日南陽城中的這位官家雖然一開始明顯因為初登大寶,有些慌亂,但等到金人去年那次南下侵略後,對方還是迅速做出決斷,然後有效吸取了二聖教訓的:

一來以身作則,堅決抗金,絕口不提任何媾和之論;

二則立場堅定,用人也好,做事也罷,都算是有始有終,孩視他的李綱李伯紀,明顯不信任他的宗澤宗汝霖,有些無能的呂好問,毛病多多的韓世忠,基本上都能不計前嫌,做到一任到底!

至於之前許景衡那番新舊黨政的風波,彼時雖然尚未入仕,但萬俟卨後來聽人說完始末之後,居然覺得這位官家其實是有幾分聖君姿態的。

甚至,現在看來,這位官家沒有負這些臣子,而這些臣子單個拎出來,也絕沒有負趙官家的心思,但從結果而言,卻好像還是這些人負了趙官家一般,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是時運?還是之前靖康之變後國家實際滅亡,朝堂實際流離帶來的余波未平?又或是純粹金國此時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