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戰間(第3/4頁)

“是,都監!”中年人繼續叩首。“都監給臉面擡舉,俺們自然感激,可俺們並非兵士,多是商人、農人,既不會用刀,也不會用劍,更不會殺人,上了陣豈不是白白送命?白白送命倒也罷了,就怕還會誤了戰事,耽誤了都監在金人那裏的前途。”

張遇聞言微微擡眉,似乎在思索什麽。

而眼見此情此狀,柵欄內的人群似乎是得到了某種鼓勵一般,而在又一群人的推舉之下,復有一人出列,卻赫然是已經升為補充兵,今日扛著雲梯出發,然後又活著回來的一個年輕人。

和地上那看似小心,其實遊刃有余的中年人不同,這年輕人明顯畏縮一時,但還是勉強伏地叩首:“都監,我們……俺們其實也想回去做民夫……今日扛著雲梯出去,一隊人一百個,只活著回來八十多,還有十幾個是中了箭負了傷的,這樣下去,只一塊木板,根本活不下來。而若是民夫,眼瞅著城上官軍反而會擡手放過不少。”

張遇扭頭看了眼耀眼的太陽,又摸了摸胸上紋身,方才回頭頷首:“你們說的都有道理,也都是實話……上陣嘛,官軍自然先緊著兵士放箭,而從農人、商人轉過去做兵士呢,也確實不會殺人,便是真扛著雲梯上了城頭,也不過是被官軍一刀子砍下來的命。”

下方二人連連叩首,連帶著身後兩大群看到希望的人一起下跪叩首。

“但也沒辦法啊。”張遇忽然大聲嘆氣。“你們若一開始是軍士,會殺人不就行了?再不濟是匠人,不用上陣,還能吃好喝好……可你們偏偏只是農人與商人!這個世道,農人和商人有個鳥用?”

下方二人還要出言,張遇卻又忽然嚴肅起來:“我有個法子,可讓你們速成軍士,上陣再不畏縮,說不得還能立下功勞,做成軍官呢……這兩個帶頭的,一起圍起來!”

下方二人面面相覷,而頃刻之間,便有數十甲士左右出列,將這兩個首領團團圍住,顯然是輕車熟路,而與此同時,外圍眾人卻也紛紛倉皇後退,但很快便也有甲士從後方隱隱兜住。

“起來!”張遇沒有在意這些,而是朝著身前二人擡手喝道。

二人手腿俱抖,那名年輕人還伸手攙扶了中年人一把,方才一起勉力起身。

“報上姓名。”張遇眯眼喝問不止,卻又陡然拔出了匕首,陽光下匕首鋒芒畢露。“年輕漢子叫什麽?那裝腔作勢的中年漢子又叫什麽?都是什麽籍貫?做什麽的?”

“俺是鄭州人士,是個城內開店的,只因幼年時稍肥了些,便被取名喚做馬肥。”中年漢子顫抖相對。“都監務必饒恕則個。”

“周鑌,鑌鐵之鑌……汝州人。”年輕人也驚惶一時。“本是個讀書人。”

張遇點了點頭,忽然將手中匕首擲到二人身前,甲士中間,然後似笑非笑,開口說出了一段隨意的話來:“讀書人也罷,商人也好,都無所謂了,待會俺吹個口哨,你二人便開始相鬥,卻只能活一個下來……這樣的話,勝的便算是會殺人了,便可升一級,一棍漢變補充兵,補充兵變正經軍士,正經軍士還能升做甲士,輸的那個,在這個世道注定沒鳥用的,不如早死!”

周圍人俱皆駭然,而張遇卻是在柵欄上忽然吹了個口哨。

被圍著的二人循聲本能相對而視,而幾乎就是二人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其中的年輕人,也就是汝州周鑌了,卻是忽然抓起地上匕首,中年商人馬肥見狀,轉身便欲逃跑。

說時遲,那時快,周鑌見馬肥逃竄,只往前奮力一鏟,便將對方從腳下鏟倒,然後再起身一撲,便又將對方撲在身後,最後便是一戳,就將這匕首直接戳入這馬肥脖頸之上。

那馬肥仰頭躺在地上,只是掙紮了幾下便也沒了動作,唯獨其人既死,脖子上的血液卻還噴濺不止,將那周鑌半張臉半個胸膛都染得血紅,偏偏這周鑌又不敢輕易起身,只能一邊哭泣,一邊任由血水拋灑。

這番情景,看的上方張遇都鼓掌笑了:“你這漢子動作雖然稀疏,卻下手極快,今日陣上殺過人了吧?而今日根本摸不到官軍的邊,必然是逃竄時殺了自己人吧?”

那滿身是血的周鑌茫然擡頭,卻喏喏不敢言。

“無妨,無妨。”坐在柵欄上的張遇愈發搖頭失笑不止。“這個世道……在東京的時候,俺跟一個叫王善的統制合不來,那鳥廝出身河東,仗著兵馬多,常常欺負俺,但這廝有一句常說的話卻說得極好,俺也記得清楚……他說啊,天下大亂,正是貧富、貴賤重定的時候!秀才,你記住了,自今日起,讀書人便要被咱們這些刺字的賊配軍給踩到腳底下了!而你今日既開了個好頭,俺就破例給你個甲士待遇,匕首也與你,再讓人給你身上刺個花,定個出身!從此以後,你也是亂世中的上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