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郊遊(續)(第2/4頁)

許景衡面色難堪,只能俯首再對:“臣絕無此意,只要官家能追封元祐黨人,並闡明是非,元豐黨人如何,既往不咎便是。”

呂好問在旁,稍作猶豫,也同樣拱手相對:“臣以為許相公所言極是。”

趙玖差點就把笑意停了,但還是勉強笑了下去:“兩位相公,朕今日又是為你們打魚,又是為你們作畫,還借著大蘇學士題了字,卻不能換你們糊塗一次嗎?國家這麽危難,你們兩個相公為什麽不能稍微退讓一下?”

呂好問和許景衡對視一眼,都未說話。

就在這時,旁邊樹下的張浚趁著自己酒意尚在,忽然出言:“官家,他們不是要朝爭,而是要學爭,洛學、新學勢不兩立……當日靖康中,國家危難已到極致,他們尚要淵聖(宋欽宗)解元祐黨禁,挑起爭端,今日金人稍作退卻,又如何不趁機求官家立洛學為顯學,罷新學為異端呢?而以臣來看,二位相公對官家已經足夠禮敬了,因為靖康時,和氣如呂相公為了這些事都不讓淵聖吃飯的,今日連許相公都能容官家吃飯題字了,難道不是已經退讓了許多嗎?”

呂好問和許景衡齊齊心下一沉。

而官家果然也冷笑起來:“是這樣嗎?”

“臣沒有荒蕪國事的意思。”許景衡搶在呂好問之前脫掉軟帽,正色言道。“官家,臣以為只有定了是非,國事才能妥當……至於禦史中丞彈劾臣逼迫官家過甚,臣願遵照循例,自請辭去,以證清白!”

“張愨快死了。”趙玖忽然言道。“今日朕就是為此事提早罷的朝會,也是為此召你們來的……你們以為朕今日這般軟下來是為了什麽?還不是想讓你們相忍為國,維持朝堂穩定?”

尚在頭疼的劉子羽勉強看了張浚一眼,後者卻已經後悔自己借著酒意一時沖動了,至於呂好問和許景衡……呂相公倒也罷了,跟張愨幾乎是生死之交的許景衡卻陡然擡頭。

“不是非要朕給個說法嗎?”趙玖勉力含笑言道。“朕今日給你們便是……剛才葉尚書問朕,為何要將王舒王排在歐陽修之前,因為以朕私心推崇,王舒王實乃本朝第一人!”

呂好問也擡起了頭來。

“不是說學問,而是說為政、為相,大蘇學士是立言,而王相公是立功兼立言。”趙玖繼續笑道。“若非舊黨反復,早去西夏痼疾,哪裏有今日之禍?至於蔡京等賊,偽托新黨,表面上行的是新政,實際上是殘民掠奪,這種人,在舊黨也是要害人的,跟王舒王又有什麽關系?朕雖年少,卻也分得清是非根源……所以,朕今日直言好了,舊黨朕可赦可用,但想要朕貶斥新黨,尊崇舊黨,來定什麽是非,朕決計不從!”

呂好問閉眼嘆氣,許景衡滿眼不解。

“官家!”

就在這時,一個許久沒吭聲的忽然揚聲提醒。“官家!你可是元祐太後所立!”

聽到此言,不知道多少人齊齊抽了一口冷氣,卻又在心中異口同聲起來——終於有人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要知道,若非為這句話,趙官家的那些心腹早就跳出來圍毆許相公了,哪裏會讓局面惡化到這份上?

“終於有人把這話說出來了。”趙官家聽到葉夢得此言,居然不氣。“朕知道你們怎麽想的!明明當日流離之時朕還將提議削除王安石王爵的人攆去嶺南,可你們都還前赴後繼……不就是覺得朕乃是元佑太後所立,而元佑太後是宣仁太後(高滔滔)所立。所以,你們便覺得朕遲早會想通,若不能一脈相承、推崇舊黨,朕便是悖逆,朕便不足以當國……是這樣嗎?”

“臣絕無此意。”葉夢得奮力一擊,卻沒有收獲預想的成果,本已慌亂,此時聽到官家話重,更是趕緊脫掉軟帽,俯首以對。

“什麽絕無此意?”趙玖聞聲再笑。“呂相公和許相公今日只是不給朕面子,而葉尚書是將朕臉皮給扒了,哪裏還無此意?”

“葉尚書一時口不擇言……”呂好問勉力求情。

“讓葉尚書去出知揚州吧。”趙玖不以為然道。“讓揚州知府呂頤浩來這裏做工部尚書……等葉尚書到了揚州,不妨當面問問太後,朕不尊崇舊黨,是不是可以廢掉?”

葉夢得面色煞白,連站都不能再站,只能俯身叩首,而呂好問也只能學著身側許景衡一般脫掉軟帽,以作姿態。

而趙官家卻繼續說了下去:“你們以為,朕為什麽要推崇王舒王?為什麽不能將舊黨架出來?!還不是因為朕要抗金?!按著你們的意思,尊崇司馬光和蘇軾……是尊崇司馬光將西夏地盤還回去,還是尊崇蘇軾‘衛青奴才’?”

“官家。”許景衡也面色煞白起來,卻是河堤上最後一個盡力之人了。“大蘇學士不是在嘲諷衛青,他是在嘲諷彼時幸進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