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水(上)(第3/4頁)

正在榻上秉燭讀書之人,自然就是百折不撓,下定決心要替官家做一番事的小林學士了,聞言隨意往地上一瞥,不免蹙眉:

“王統制,六日前官家旨意才傳來,結果五日前你便讓你妾室父親尋到城外李公,請他搭線尋南陽府來人,而我須是堂堂玉堂學士,所謂官家親信、內制大臣,只因為看你是範瓊麾下數一數二的大將,才冒險來見你,你卻一連三日推三阻四,你以為事到如今,範瓊還有生路嗎,你也真能這般三心二意下去?”

“學士!”王俊再度叩首,卻又仰頭帶著豁嘴懇切相告。“俺真不是三心二意,俺也知道範太尉此番多半是沒個好結果,但範太尉對俺著實有知遇之恩……想當日靖康年間在東京,俺這雙門牙被射掉時才是一個區區副都頭,兩年變成統制官,管著三千最精銳的兵馬……這一時間,俺如何能下的去手?”

小林學士冷笑一聲:“那你為何還在此處對我跪地說話呢?早將我捆了給你家範太尉豈不是正好報了他的恩?”

王俊再度叩首:“這不是俺也知道忠心嗎?對官家是忠,對太尉是義,這正是江湖上忠義兩難全的說法,想當年俺在東平府,與張榮張太尉……”

“若不是你說出張榮二字,我怎麽會隨你入城?!”小林學士擲下書本,卻是終於大怒。“你以為你憑什麽能讓我來見你?!張榮須是東平府鎮撫使了,你是什麽東西在這裏三番五次糊弄我?!”

“學士!”王俊再度叩首不及,然後依舊說話漏風。“俺也知道這種糊塗話沒人信,但俺也真是有難處……而今日請你老人家隨俺去一趟州府,便是想讓你親眼看看俺的難處!”

小林學士見對方說的懇切,也是再度猶疑。

“學士,你老人家放心,俺軍中軍官都是京東出身,範太尉以下皆不認得你。”王俊趕緊趁熱打鐵。“而今日又下雨不停,天色昏暗,根本就像是夜裏一般,學士委屈一下,臉上塗點黃粉,裝作俺的侍從一起過去,絕對沒有危險……”

且說,小林學士來此數日,一直被這王俊吊著,形同軟禁,卻也心煩氣躁,想去見見彼處形狀,好對症下藥,卻是猶疑片刻,然後緩緩頷首。

就這樣,小林學士按照王俊安排,穿了一套不顯眼的衣服,又塗黃了臉,然後到底是趁著雨水不停、雲層厚重,往襄陽城的州府一行。

當然,有王俊這個城中坐三望二之人在前面,自然也是行程順利,而到了彼處後不久,小林學士便也從這些人對話之中明白了這次聚集緣由,乃是說自從三日前範瓊下令封城後,一連三日,都要公開處刑逃竄之人,而今日下雨,便居然要在官府大堂上殺人。

到此時,小林學士眼瞅著這些範瓊麾下軍官俱至於此,也算是明白了王俊的‘苦心’,知道這個豁牙之人是想告訴他,趙官家的名號雖然管用,大局大家也懂,但範瓊多年積威之下,又用上這般野蠻手段,所以一時無人敢做出頭之輩罷了。

除此之外,必然還有想借殺人來震懾自己這個書生的意思。

不過平心而論,他林景默雖然曾被韓世忠譏笑過‘萌兒’,但那是他不善騎馬所致,與他其余膽量可不是一回事,而且他本人可是上過戰場的,又何懼所謂殺人行刑呢?

而就在小林學士胡思亂想之間,堂上一群綢緞常服打扮的軍官們互相使些汙穢之詞的時候,耳聽著一陣刺耳的甲葉摩擦聲自後方傳來,堂中之人卻是瞬間惶恐失色,然後趕緊各自落座。

不過,王俊到底是個乖巧之人,只是微微示意,便有三名其余侍從將小林學士遮蔽在身後,讓後者從容靠墻躲在陰影之中。

另一邊,披著甲胄的範瓊捂著臉頰上來,也不說話,卻是示意牙兵們速速施為,而隨著牙兵們將一些物什和逃人帶入堂中開始準備,韓立、王俊以下,所有人又都疑惑起來。

因為,眾人目視之下,牙兵們並不是簡單捆綁逃人,而是先刨開堂中青磚,然後又接著倒水刨土,直接將一根丈把長的木樁牢牢楔進地面,又在四面擺上了火盆,這才將其中一個逃亡士卒捆上……這個姿態,怎麽看怎麽都不像是正經砍頭的意思吧?

難不成是要挖心掏肺,做醒酒湯?!

“整日砍頭,好沒意思!”滿堂疑懼之中,範瓊忽然扶著臉頰開口。“今日下雨,正好換個花樣!其余幾個,先砍了!”

隨著範瓊言語,幾名沒有被上架的逃卒瞬間被全副武裝的牙兵們按住,然後在喝罵與掙紮中被牙兵們依次砍了腦袋,而小林學士果然也沒有受驚。

“最後這個最肥的……”等其余人殺完,那名被綁著的逃卒罵了幾聲後又哆嗦失禁,以至於漸漸無聲,滿堂寂靜之中,範瓊終於扶著臉頰在雨聲中繼續隨意言道。“且與我扒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