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雨水(上)(第2/4頁)

但最終,此人還是選擇了搖頭不止:“不只是南陽那邊的官家,如今城內也有人要殺咱們一家,你爹爹我一刻都不能放松!”

範秀娘低頭不語,卻又回身出去,俄而端來一盆熱水與面巾,低頭擰起,準備給父親擦一下臉面與脖頸。

而範瓊看著女兒欠身時閃過的白潔額頭與幹凈鬢角,也是心中一嘆,想當日在北面,他看著那趙官家到處搜羅浣衣娘,還曾心中不屑。但前幾日那官家在南陽故態萌生之時,早已經感覺大禍臨頭的他卻是動過將女兒送過去來換一條命的心思,但只是稍一猶豫,便白白葬送了最後的機會。

“爹爹?”停了片刻,還是手持熱巾的範秀娘小心翼翼打破了沉默。

範瓊再度回過神來,卻是接過熱巾自己擦拭起來,並且一邊擦拭,一邊嘆氣。

“爹爹。”範秀娘望著自家父親,忍不住重復了那個注定答案一致的問題。“官家一定要爹爹死,我們又該如何?”

“死不了的!”範瓊擦完臉,將已經染灰的面巾擲在水盆之中,然後重復了那已經說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答案。“只要能守住半年,金人必發大軍來南陽,到時候你爹爹我便否極泰來了!”

範秀娘一邊重新擰起熱巾,一邊神色猶疑,顯得欲言又止。

“你又想說什麽?”範瓊握著自己的佩刀,雙目微微眯了起來。“莫不是後院你那些小娘們又攛掇著你來勸我去請罪?莫不是忘了上一個怎麽死的嗎?!”

聽到最後一句,範秀娘想起數日前的景象,也是本能嚇了一跳,繼而面色也慘白起來,便趕緊抓著面巾連連搖頭:“是張娘娘說的不錯,卻不是讓我來勸爹爹去南陽自投的,而是聽她說,這官家好色如命,而爹爹數日前曾想將女兒獻過去……女兒是想說,女兒願意為爹爹分憂。”

範瓊神色緩和下來,卻又再度搖頭:“晚了!”

言罷,這名曾經的大宋忠臣,如今不知道變成到底算是什麽東西的男人,直接扶刀起身,看都不看自己女兒,兀自出門去了。

而且不提這範秀娘如何擔憂她爹爹,只說範瓊出了後舍,順著走廊轉入前院,卻是迎面見到候在此處的數名心腹牙兵。

“如何?”範瓊來到台階前,再無在女兒身前的強行委婉,卻是厲聲相對。

雨水中,為首的一個準備將直接跪地復命:“太尉,好教太尉知道,城墻太廣,我等人手又實在是太少,今日遇到的偏偏是左軍的一個隊將帶著一整隊人逃的,卻只來得及擒下了七八人!”

“廢物!”

範瓊一時氣急,張口喝罵,甚至要拔刀亂砍,但甫一發作卻又發現口中不知何時生了瘡,之前跟女兒小聲小氣說話還好,此時奮力一罵竟是撕破了傷口,以至於疼痛難耐。

不過,其人既然沒去摸刀,倒還是扶著臉頰繼續喝罵不止:“左軍統制韓立是廢物,竟然讓一整隊人起了異心,我看他也起了異心!還有你們也是廢物,如何便只抓了七八個人,莫不是也有了三心二意?!”

牙兵們無奈,只能面面相覷之余,一起在雨中下跪俯首相對。

範瓊罵了一氣,只覺口中實在是疼痛劇烈,最後只能扶著臉頰枯坐在廊下,許久才緩過力氣來,但這時他心中驚恐、畏懼、氣憤、暴戾,各種情緒,卻是根本難平,甚至愈發激烈。

“都是活捉嗎?”停了片刻,看似平穩下來的範寶臣忽然開口。

“自然。”被雨淋得不行的準備將小心應聲。

“那傳令,讓軍中統領以上軍官,還有我直屬的中軍準備將以上,全都來州府大堂!”範瓊雙目赤紅,語氣卻意外的輕。“還如以往一樣,我要明正典刑,讓他們都來觀刑!”

牙兵們對視一眼,都無話可說,卻是趕緊冒雨逃竄出去了。

俄而,早已經擠成一個大兵營的襄陽城中,範瓊最核心的一萬部隊裏,左軍統制韓立部,右軍統制王俊部,還有直屬中軍各部,都得到了訊息……卻也各自都習以為常,因為這種事情已經持續三日了。

唯一要說的,那便是左軍統制韓立,這一回不免要多憂心一些罷了。

相對而言,右軍統制王俊,這個昔日在靖康中被金人射掉兩顆門牙的範瓊心腹,自然稍微隨意一些。

這位著名的豁嘴統制接到傳令後,一如既往讓人給牙兵們塞了銀子與酒水,方才帶著幾個親兵往自己住處的後院去換衣服……按照範瓊這幾日的規矩,所有人去州府上見他都可帶侍衛,但除了他的牙兵,任何人卻都不許披掛。

“林學士!”

進入後舍一處保衛嚴密、燈火通明的所在,豁牙的王俊居然即刻俯身下跪,叩首於地。“林學士,末將鬥膽,請學士換身粗布衣服,隨俺往州府一行……”